安市城外三里处,两万余高句丽俘虏正在齐军的鞭子下修筑土台,安市外城已被攻下,臼炮被推到山脚下对着安市轰击,炮手视线受阻,看不分明,发出的开花弹偶尔才有一两颗射中,大部分不是砸在了山坡上,便是越过了安市城堡,饶是如此,每当开花弹落下便引得城中人心惶惶。
乙德支护心里念叨着,“金疏跃战死了,坦坦阿迷一家都死了,五大褥萨中两部已经没了,我乙家......能否逃过此劫?”他叫过安市城主封春旗道:“春旗,领一队骑兵,骚扰齐军修筑土台,不要正面硬拼,只要拖慢他们的进度就成。”
封春旗,渤海封氏,当初投靠慕容鲜卑被齐帝击败后就依附了高句丽,与齐帝有着杀父杀兄之仇,前些年高句丽顺风顺水,几乎要占据整个辽东向辽西扩展了,凭借着战功,封春旗原本有望成为高句丽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侵入中原,以报父仇,没料到这几年却是风水轮流转,高句丽接连丢土失地,累得封春旗这安市城主也因没能护住周边村寨被小兽林王大发了一番脾气。
封春旗道:“相加,我是汉人,或可凭此身份诈降于齐军,引他们入城再伏杀之。”
乙德支护苦笑道:“若不是齐人需要劳力筑造土台,你以为他们会接受坦氏部众投降?齐国太尉陆峥,似是跟高句丽有深仇大恨,夺下一城便将男子屠尽,宁愿折损自家兵将也要行此下策厮杀到底,他为的什么?一劳永逸彻底将我们抹去。我高句丽,都城多次被毁,汉朝毁过,曹魏毁过,鲜卑人也毁过,可每次都能挺过来,这次,陆峥是不打算给我们活路了。”
封春旗冷笑道:“他便是再有手段,还能杀灭数百万人?如此,他自己也要舍下几十万条性命。”
乙德支护笑道:“你中原永嘉之乱死掉的人口何止千万?陆峥心机深重,或是想靠战事逼迫我国中内乱。总之,这诈降的法子是行不通的,准备打硬仗,扛到九月,他自会离去,那时辽东还是我们的。”乙德支护顿了顿道:“就这样吧,能多拖一日便做一日的打算,拖的久对我们是好事,他们却受不住。”
“将筑土台的坦氏部众杀了。”乙德支护冷冷道:“能杀多少便杀多少。”
封春旗领着自己的扈从家丁,还有一队精锐骑兵杀向了齐军阵前的土台,在旁警戒的齐国骑兵立刻迎了过来,他原想绕开这披甲突骑冲入民夫中杀一通就走,没料想却被齐国的突骑和斥候弓骑逼的丝毫脱身不得,损兵折将,只得逃回城去,垂头丧气的对乙德支护复命道:“末将无能。”
乙德支护目睹了整场战斗,心知封春旗已经尽力,他叹了口气道:“只盼这不断加厚加高的城墙能阻住他们一阵,挨到雨季。”
六月底,李准攻破了高句丽县,渡过盐难水,率军赶到了纥升骨城,此是高句丽第一个都城,如今依靠山势修建成了一个楔形堡垒,海拔八百多米,西,北,南面皆是峭壁,只有东面地势较缓,山脚下的村庄空无一人,小兽林王早已坚壁清野,严阵以待。
李准观看四方地形,正是初夏,石屏一样的大山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小溪淙淙而过,景色秀丽之极。他顾不得欣赏风景,加倍警觉起来,将斥候撒到周围山间戒备。
亲卫牵马过来道:“将军,此地不适骑兵作战,崎岖狭窄,难以展开兵力。”
李准呵呵笑道:“那不是更好,他们在山上,我们在山下,若是一马平川,他们冲下来我们反倒吃亏,去把炮兵校尉于炼山找来。”
于炼山行了个军礼道:“将军,这地方,长炮没法用,太陡了,看不清,只能瞎子摸象用臼炮试试。”
李准皱眉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摧毁这堡垒?雨季马上就到,打不下来就无功而返了。”他思索了一阵,“咱们护着炮兵冲上缓坡再发炮,你回去准备准备。”
李准将兵马分做两部,一部在山下休息,看管马匹,另一部弃马步行,护送炮兵。行了没多久便遇到了小队的高句丽斥候骑兵,他们的坐骑是适合山地行走的果下马,不到一米高,看上去很滑稽,但此马劲大而灵活,用在此处是再合适也不过。
步兵们将马槊长枪举起阻住来人,炮兵点燃手雷往高句丽骑兵队伍中扔去,一个都没炸着,却令矮马受了惊吓,到处乱蹿个不停,高句丽斥候见占不到什么便宜,迅速后撤退回了山上。
树林中传来厮杀的声音,一名斥候匆匆从林子里钻出来道:“高句丽步兵躲在树林里埋伏咱们,不知有多少人,看上去不少。”
李准心道:“说不定还有陷阱。”他下令道:“放信号箭让斥候撤回来,炮兵,把周边林子都轰一通。”
炮兵将长炮臼炮子母铳摆了几排,炮口对着小径两边的茂林轰隆隆乱放了一通,林中传出了哭喊声,无数人头涌动,朝着齐军扑杀过来。
李准叫道:“左金吾卫第一营,第二营,分散为什,上去接敌。”传令官在马上直起身子,对着身后的大队人马急速挥动旗帜。左金吾卫第一营第二营应旗,随后挥动旗帜将命令下达给麾下各旅各队,十人一什的小分队举着长枪一列列冲进了树林,他们的任务是和敌人缠斗,迟滞敌人行动,为主力展开赢得时间。
“于炼山,让子母铳炮手以山道为中心向两边树林摆开炮阵。”于炼山得令,粗一估算距离,便将子母铳炮手分为两排进行炮兵阵地布防。李准又下令道:“左金吾卫第三营第四营,抬弹子,拱卫炮兵。左金吾卫第五营第六营第七营,右金吾卫第一营,一伍为一排,纵队列阵,冲锋预备。”令旗官将李准的话复述了一遍,向各营传达旗令,传令官拍马出去,一个个营通知,保证李准的命令得到精准的下传。
林中传来密集的兵器刮擦声和惨叫的人声,炮手们抱着母铳向两边树林中钻进去,禁军士兵抬着一筐筐的子铳弹药跟在炮手身后也进入了密林。
半个时辰后,林中蹿出了一支火箭,在半空中炸响。李准心道:“炮手要点火了。”
密林中还在和高句丽人缠斗的禁军士兵听到这声响箭,能脱身的急速向前冲出一段距离趴倒在地,不能脱身的边战边退至大树树干前遮住自己的身体,有盾牌的还将盾牌背在了身后。
高句丽人见到齐军奇怪的举动还浑然不觉时,便听到阵阵轰鸣声响起,千百颗弹子穿林而过,将高句丽人打死打伤了一片。趁着这个功夫,禁军士兵撇下敌人,飞速奔回自己的阵地,高句丽人见敌人撤退,在后紧追不舍,又一支火箭升空炸响,禁军士兵往前奔出几步纷纷卧倒,追击的高句丽人机灵的也跟着一起卧倒,反应慢的被打死一片。
号角声吹起,密林中的禁军士兵转身反攻,趁着高句丽阵列被铅弹子打的缺口无数的时机一拥而上,拱卫炮兵的左金吾卫第三营第四营也得令转入小队冲锋,后续部队在李准的催促下赶到了炮兵身后预备第二轮冲锋。
时间已近黄昏,前线斥候来报道:“大将军,敌人逃入了纥升骨城内,是否追击?”
李准回道:“交替掩护撤回。”收兵的金锣声响起。
李准又对令旗官道:“左金吾卫第五营第六营,上前接应我军撤离。”
左金吾卫第五营校尉荣魁接令应旗,率领自己的人马步入了丛林。
荣魁命令麾下道:“将弩弓装上箭,小心高句丽人埋伏。”
亲卫问道:“荣校尉,咱们不是去接应弟兄们撤离么?高句丽人已被打回了纥升骨城。”
荣魁警惕的看着四周道:“鸣金收兵,我们听得到,他们未必听不到。何谓交替掩护撤退?便是撤退中有进攻,进攻中有撤退,虚虚实实,令敌人防不胜防,如此才能在他们熟悉的地盘全身而退。”他看到前方有一队人过来,喝问道:“口令!”
“元狩四年。”
荣魁心里暗骂一声,这禁军的主官李准弄的口令总是奇奇怪怪,混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来人道:“荣校尉么?我是二营三旅旅帅萧剑鸣,二营都撤下来了。”
荣魁应道:“奉命掩护兄弟们撤离,你们先下去休息。”
萧剑鸣抱拳道:“多谢。”
荣魁领军继续前行,接应到了撤下来的一营二营,看来三营四营还在前面戒备着,防止高句丽人趁机偷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荣魁加快了脚步。
入夜时,他们终于接应到了轮流后撤的三营四营,于是以两营为单位,交相掩护着撤向大营。夜色笼罩下来,身处密林中,伸手不见五指,荣魁不得不点燃了一支火把,将麾下三旅分开交替掩护后撤,借着微弱的光线前行。
“荣校尉,有人!”旅帅崔平喊道:“注意警戒!”弩弓被举到眼前对着黑暗中的四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有人叫道:“禁军三营二旅的。”
荣魁起了疑心,李准率领的都是禁军士卒,报队伍番号时没必要再加上“禁军”二字,他喝道:“口令!”
“元狩二年。”
“高句丽人!”荣魁喊道:“放箭!”(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