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顿酒喝了多久,冷菜撤下,又上热菜,仆役们穿梭堂中数次,直到掌灯时分,两人说话舌头便打起结来。
田青的脸已是红通通一片,他搓了搓自己的脸,似是下定决心似的,只盯住陆峥的眼睛,说道:“老弟,我有一些话,只有喝醉了才讲得出口。”他又喝下一盏酒,坐的端端正正,“老弟,皇帝陛下已经给定康公主赐婚了。”
陆峥酒量不如田青,此时醉的已是七荤八素,倒是这个消息让他精神振奋了些,他趴在桌上,将脸转向田青,眼睛勉强睁开道:“田大哥,到时一定请你做......做主婚人,多喝几杯喜......酒。”
田青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将公主赐婚给步六狐韩图。”
陆峥噌的一下站起来,叫道:“什么?田大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田青平静道:“老弟,你听清了,就是你现在心里不敢相信的那句话。好,我再说一遍,这次你要仔细听好,陛下将公主赐婚给......步六狐韩图。”
陆峥颓然坐下,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咳嗽几声,眼泪便流出来。田青只是静静看着陆峥种种痴狂之态,不发一言。
哭闹过后,陆峥又呆坐了许久,最后他起身朝田青躬身一拜道:“多谢田大哥告知实情。”
田青正想待他冷静下来再劝慰几句,陆峥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田青见陆峥走远,喊过家中一名精干的卫兵道:“你跟着陆大人,以免有意外之事发生。”
卫兵道:“属下明白,属下会暗中跟着陆大人。”
田青点点头道:“去吧。”
陆峥一路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天色又黑,迎面差点撞上一女子。那女子正气着要发作,见是陆峥,急叫道:“陆大人,奴婢正找您呢,陛下要将公主嫁与旁人,公主哭的厉害,谁都劝不住。”
陆峥怔怔看着她,如同鬼魅般一声怪笑,把幼芙吓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幼芙哭道:“陆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魔怔了一般。”陆峥将她推开,边疾步前行边吼道:“找我又有何用?那不是他老子的主意嘛。”
幼芙没了主心骨,也不知该找谁去,又被陆峥吼了一句,气惧之下,放开声便哭了起来。一名齐兵走到她身边劝道:“你别见怪,陆大人伤心过度,一时乱了心性,不止对你,对田将军他也是这般。”幼芙哭道:“你又是谁?我是着急,公主不吃不喝,只是哭个不停,她大病初愈,万一身子又损了,我肯定少不得一顿责罚。”
那名齐兵道:“我叫曹德福,是田将军的亲兵,将军令我暗中跟着陆大人,恐他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你先回去,仔细看着公主,若是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赶紧遣人去找王大人和田将军。先不与你说了,陆大人走的不见人影儿了。”说罢拔腿就往前跑。
陆峥回到自己住处,牵过坐骑翻身上马,催着一路狂奔。到城门前,陆峥强压酒性说道:“我是亲卫队队正陆峥,奉田将军命有急事出城。”守城士兵看过腰牌,有些又认得陆峥,并未多拦,他一路闯过三道城门,向着漆黑一片的初春原野策马而去。等到曹德福找到一匹马跟出城去时,他已经跑的没了人影儿。
曹德福暗骂自己不够机灵,转身骑回田青的别院回报,陆峥跑了。
田青惊怒道:“这小子还有没有点谱,假传军令擅离军营乃是死罪。”
他叫过曹德福道:“眼下四处还有零散克羌乱兵,他单枪匹马,若是遇上就大为不妙。此事不能张扬,我写一道军令,你带我的亲兵扈从一百人即刻出城,一定要把陆大人找到带回,若他不从,绑也得给我绑回来。”
曹德福领命正要走,田青叫住他道:“带些干粮和水。”
曹德福大喊一声,“属下一定将功折罪,把陆大人带回来。”
田青点点头,摆了摆手,将曹德福打发了出去。他自言自语道:“这痴狂劲儿,还真像我当年。也罢,哪个男人不是从傻小子过来的。”
陆峥骑了一阵子便放慢马速,他只想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真丢脸啊,他想,人人都以为我要和公主成亲了,现在他们也都知道皇帝看不上我。也是,我算什么,一个小角色,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以为从此就要田园牧歌妻贤子孝度过一生了,谁料想......他放声大笑,老天爷,你就这么喜欢作践人?就这么喜欢看人间喜剧?
他就这么一人一马走了一夜,一时哭,一时笑,一时大喊大叫,一时如癫如狂,不知饥寒,不知身处何处要去何方。
天蒙蒙亮时,他见到一处河流,便将马栓在河边一块巨石上,任马儿自己食草饮水。他把头扎进冰凉的河水中,喝了个饱,便躺在河边草滩上睡着了。他梦到了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些云彩,他躺在上面晃晃悠悠,晃晃悠悠。那些云彩缓缓的在湛蓝的天空相遇,但它们终究是不同的云层,所以也缓缓的擦肩而过。他听到自己在梦里发出一声叹息。
黄昏时分,陆峥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抬眼一看,一群克羌骑兵正朝他飞驰而来。冷汗涔涔而下,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迅速解开马缰绳,跨上马背扬鞭便走。
克羌骑兵们见他逃跑,一人用胡语喊了几声,一队人马从大队中分离出来,兵分两路。陆峥回头去看,原来他们分为两队,一队紧逼陆峥,让他只能顺着蜿蜒的河道而行,另一队抄直线在前面拦截。陆峥算了算来人,大概六十人左右。他心一惊,双拳难敌四手,自己大概要死在这群人手里了。忽而他又开怀了,心想,这么丢人现眼的活着,我倒不如轰轰烈烈的去死,只是,死之前也不能让这些人小瞧,想要我的命,那我也要你们付出些血的代价。他想到定康公主另嫁他人的事,眼睛不由得血红,趁老子落单耍横,那就来试试我的弯刀吧。(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