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一角的偏僻小院里,铁恒在此处已经住了三天。三天来,除了两个负责他起居的小厮,他没见到过其他人,他自己的活动范围也被限制在这座院落内,不能随意外出走动。
不过一日三餐,餐餐有大鱼大肉,有时还能喝上一壶醇香的米酒。而他身上的旧衣裤早就被换成了一套崭新的华服,脚上也穿了一双小牛皮的厚底软靴。这一身行头对寻常人家来说可是价值不菲。
尽管始终不清楚胡剀打算如何安排他,不过铁恒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又有着很好的心理调节能力,适应力也是极强,要不然当初被困在混沌宝珠中那么多年一般人早就精神崩溃了。所以这几日他过的颇为清闲,吃饭睡觉,练功吐纳,有机会则与那两个小厮聊上一会儿,趁机打探一些消息。
这两个小厮被指派到这里,平时也是无所事事,加上年纪比铁恒大不了几岁,故此他们之间相处的很是融洽。铁恒不经意间的旁敲侧击,很快就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不少关于刺史府里的情况,尤其是他最为关注的胡剀。
刺史府共分内外两大管事。其中内务管事乃是刺史正妻身边的一位本家嬷嬷,只负责内宅的大小事宜,职权极为有限。而作为外务主管的胡剀,是在刺史大人年轻的时候就跟随在他身边保护及照顾他的老家人,可以说他就是一个大管家。不但与刺史大人关系亲密,而且在府内权力极大。
“难怪他能够替刺史拿主意,却不用事先禀明。”铁恒这才意识到,胡剀的身份比他之前所想的还要高,难怪那些官员富商要那么的巴结他。
这一日,铁恒刚吃完午饭,正与两个小厮嘻嘻哈哈的说笑,胡剀突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铁恒,收拾一下,随我走。”胡剀瞧都不瞧那两个慌忙朝他行礼的小厮,只是冲着铁恒吩咐。
“是。”铁恒也干脆,拿湿布巾擦擦手,然后穿上轻薄的外套,整了整衣领袖口,就静静的站到胡剀的面前。
胡剀自然知道铁恒不可能有其他的行装,点点头,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铁恒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后头。出了院门,不远处的拐角停着一辆马车,胡剀就带着他进了车厢,招呼一声,车夫马鞭甩动,蹄音清脆,车轮滚滚而去。
车厢里,铁恒与胡剀面对面地坐着。后者抚须低眉,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心事。铁恒察颜观色,知道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愿,也乖觉的默不作声。
铁恒心知这可能是胡剀给他做出的最终安排,心中猜测之余,目光机警的透过窗户观察车外的景象,将一路所走的方向默记在心中。马车出了刺史府的后门,驰上宽敞的街道,车外很快由宁静逐渐变的热闹起来,街上行人众多,马车速度并不快。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周围的嘈杂减弱了许多,反倒是知了的鸣叫声响亮入耳。马车正沿着一道高耸的围墙行驶,墙根前栽种了许多高大树木,在午后的阳光下绿树成荫。另一侧则是一些卖文房四宝、术法材料以及中高级成品武具的店铺,路人大部分是一些年轻人,他们身上的衣着有一些是相同款式,似乎是一种制服。
“铁恒,你知道我们此行要去哪儿吗?”胡剀忽然开口。
这半个多月来,铁恒几乎每天都要进城,对天丰城的概况已经大致了解。所以他早已分辨出马车是向城的东南角行驶,再结合道路两边的景况,他已经隐约猜出了此行的目的地。可他假装糊涂:“小子不知。”
铁恒眼巴巴地望着胡剀,似乎在等他给出答案,可后者笑了笑,也没有直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马车驶过一片小广场,前方屹立着一座高大的石彻门楼,上面刻着四个丈许镏金大字。
“坤缘学府!”铁恒故意惊呼,眼睛也睁地滚圆,神情惊喜交加。“大人,难道您要送我来这里……”
“与你猜的有些出入,不过差别不大。”胡剀打断他。此时马车已经穿过门楼,车厢上有刺史府的徽记,几个看门人自然不敢阻拦。
马车一路向着占地极广的学府深处驶去,车厢里胡剀趁着这段时间将此行的缘由告诉了铁恒。
原来胡剀是要将铁恒送去给坤缘学府六个司业之一的冯士友作徒弟。司业是学府最高领导层的一分子,祭酒的二把手,他们两两合作,各自负责一个不同领域的分院。这位冯士友负责的就是术法分院,他本身则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方士,他制作的宝具法器每一件都堪称精品,无数高手都渴望请他为自己量身定做,却是求之不得。
因为此人性格颇为古怪,年少时他就是在坤缘学府修习的法术,后来游历天下,又在朝廷里担任过官职。可他一生醉心于宝具法器的研究,人又桀骜自负,得罪了不少人,官场也不得意。最后他干脆辞官不做,花费了三十多年,全心全意地致力于自己的修炼和钻研,炼制出好几件强大的宝具和战争法器,自此一举闻名天下。可这时他已经年老力衰,却没有留下一个可以继承自己衣钵的传人,心中颇感忧急。所以他在收到幼时母校的邀请后,很痛快地就南下富州,担任了坤缘学府的司业。没多久,他就放出话来,如果有谁能给他送来资质优秀的徒弟,而且还得是他看得入眼的,那他就无偿为其炼制器具。这个交换条件,可难倒了不少登门求宝的各方高手,也有许多聪明人将自己的子侄送上门去,希望拜入其门下。可五年多下来,冯士友只先后收了四个徒弟入门,可见他的要求之高。
“原来如此!”铁恒听了胡剀的叙述,多少松了一口气。他担心的是对方包藏祸心,会对他不利,毕竟以他现在的能力,自保都无从谈起。至于成了别人交换用的货物,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这是一个现实而残酷的世界,被卖身为奴的人也比比皆是,何况是这样。
“冯大师术法精湛,制作宝具法器的技巧更是鲜有人能比,就连皇家都派人来请他。你只需学到其中几成,就足够你一生受用。如果你足够聪明勤奋,那你也能有闻达于天下的一日。”胡剀给铁恒描绘出一块美味的画饼,紧接着就是厉声告诫:“不过你要记住,冯大师对人极为严格,性子也有些孤僻难测,你天赋虽佳,可他定然还要考验你一段时日。你将来有没有出人头地的造化,可就全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多谢大人教诲,小子一定牢记在心。”铁恒状似诚恳的回答。
“嗯,你记住了就好,刺史大人也是很看好你的。”胡剀满意的颔首,又盯着眼前的少年瞧了好一阵。
“罢了!用这小子去交好冯士友,的确是一块上好的敲门砖,他也必能满意。要是以后这小子真能继承了他的衣钵,对刺史大人和我也都是一件大好事。”他暗中思量,心情多少有些矛盾。
其实,胡剀还真有些舍不得把铁恒推给别人做徒弟。可一方面刺史一直在想方设法拉近与冯士友的关系,毕竟一名可以炼制高级宝具和法器的方士,对任何一个家族都是绝大的助力,也是各方势力笼络的对象。
另一方面,铁恒既然有如此出众的天赋,那么拜入冯士友门下,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将来一旦有所成就,刺史所属的家族自然也更容易将其收为己用。因为从铁恒住进刺史府那一刻起,在外人眼中,他已经贴上了刺史府的标签。如果再拜师成功,那他就欠下刺史府老大一个人情,至于这个人情要怎么还清,到时候可就由不得铁恒自己了。
最后一方面,则是胡剀这人极为迷信。他从不相信上天会如此厚待一个人,这般卓越的天赋汇聚于一人身上,这必然是要遭天妒的。他就知道不少被誉为天才的人物,许多都是命运坎坷,更有些惨遭横祸半途夭折,甚至是祸及家人亲友,真正能有所成就的没有几个。所以他尽管非常器重铁恒,还一度想把他留在身边,找一些适合他的功法传授与他,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些念头。但他却不知道,天妒英才的确不假,不过铁恒早就承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了,现在是他得到回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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