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城很顺利地就被攻下来了。防守城池的江西巡抚丁懋村,总兵张德辉都先后自尽身亡。起义军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里。
九江的老百姓对起义军还是怀有恐惧的,他们都缩在房子里不敢出来,只是透过门窗的缝隙偷偷地观察着这个新来的主人。当我和中军营的人进城时,在城市的街道两边迎接我们的只有众多的起义军战士。
看到我来了,起义军的战士们都纷纷发出了欢呼:“龙总统好!”“龙总统万岁!”我也微笑着向战士们招手致意。钱平骑在一匹青骢马上跟在我的身后,心中既感到快意,也感到别扭。快意的是,他终于得到了信任,这次九江战役就基本都是按照他的意见来打的,他已经在起义军中站稳脚跟了;别扭的是,这么多起义军战士见到龙总统之后居然不下跪,不行礼,只是那么散散漫漫地站在路边欢呼,而龙总统还不以为意。这像个什么样子呢?钱平以前多次陪同清朝官员出行,早就习惯了那种气势和派头,对于起义军中的这种做派真的是难以适应。
钱平也向两边的战士们报以微笑,随意地四处打量着。忽然他看到在战士们中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电光石火一般地倏然一闪,随即就不见了。钱平不由得一怔,抬手『揉』了『揉』眼睛,再也看不到这个身影了。难道是我眼花了?钱平心里嘀咕着,他有心下马去找找,但是实在是不方便,所以只好继续向前走。
一行人走到了九江知府衙门之后,就纷纷下马向着衙门里走去,中军营就临时设立在这里。钱平跟着大家走进了衙门,他的随从早已帮他安排好了住处,钱平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喝了点茶,又洗了洗脸,静下心来,又想起了刚才的身影。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自己的好友唐宗周啊?他不是在南昌当他的府学教授吗,难道跑到这里来了?想到这里,钱平有些坐不住了,他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直接去找程允中。
到了程允中那里,只见他正在那里忙着吩咐事情,身边有很多办事的人在等着他。钱平不好意思为了一件没影的事去打搅他,只好悄悄地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困『惑』不已。
却说钱平看到的那个身影确实就是唐宗周。他跟着杨天保进了九江城,看到街巷中那一处处激战的痕迹,心中感喟莫名。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是以一个朝廷命官的身份离开九江的,而再次回来时居然已经变成了敌对一方的人员。他曾经帮助杨天保撰写公文,照此说来,攻下九江也有他的一份力量,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跟随着起义军的人马在街道上走着,忽然听到人们在喊:“龙总统来了,龙总统来了!”接着,起义军的士兵就纷纷向着街道两边让开。唐宗周有心看看龙汉青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便挤到了前边,伸长了脖子费力地观瞧。终于,他看到有一队人马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起义军战士们都欢呼了起来。唐宗周心想:这些兵丁见到了自己的统帅居然不下跪不行礼,这成何体统啊?这时他又听到战士们指指点点,说那个身穿蓝袍的人就是龙汉青。唐宗周放眼望去,心中不由得更是诧异,这个龙汉青衣着普通,与常人无异,根本看不出他是大军的统帅,他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呢?难道他不懂得衣分五『色』、人分十等的道理吗?
正在看着,猛然间他看到了钱平,而钱平的目光正向着他这个方向转过来。唐宗周吓了一跳,急忙一低头缩进人群里,随即躲进了一条小巷,藏身在一棵柳树的后面,心头砰砰『乱』跳,浑身冷汗涔涔。过了半晌,只听得这一支人马都走过去了,街市上又恢复了平静,唐宗周这才探头探脑地悄悄从柳树后闪出身来。这时,他的仆人唐福也跑了过来:“老爷,刚才钱平钱先生骑马过去了……”
唐宗周急忙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音,然后又四处望了望,对唐福说:“快,咱们先回营去。”
主仆二人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撞上了孙二柱。孙二柱看见他俩高兴地笑了:“周先生,你们到哪里去了,我好一阵找。要是把你俩弄丢了,杨团长可是饶不了我的。”
唐宗周干笑了两声:“我肚子有点疼,找地方方便了一下。二柱啊,咱们这就回营去,看看团长有什么吩咐。”孙二柱答应了一声,陪着他俩回到了驻地。
回到了驻地,唐宗周来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房间坐下,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后怕。要是被钱平发现了,那可就完了,钱平一定会揭穿自己的本来面目,同时又『逼』着自己参加起义军。到那时,如果自己不参加起义,就会有『性』命之忧;如果参加了起义,更是不堪设想。唐宗周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呆在起义军中实在太危险,必须尽快逃走,离开这个虎狼窝。
可是怎么逃走呢?那个孙二柱成天盯着自己,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机会,自己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呢?唐宗周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唐宗周在军营里度日如年,提心吊胆,生怕不知什么时候钱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将自己带到龙汉青那里去。他做梦都想逃走,但偏偏这几天他又格外地忙碌,除了要替杨天保撰写一些公文之外,还要给他当先生,教他识字。杨天保不仅自己学,而且还将身边的军官士兵找来很多人,让大家一起跟着学习。他对大家伙说:“弟兄们,过去咱们都上不起学堂,个个都是睁眼瞎子,如今有了机会,一定要用功才行。咱们每人每天至少要认识十个字,谁要是记不住,我就抽他十鞭子;我要是记不住,你们就来抽我。”
于是,唐宗周就只好像一个开蒙的塾师那样,从最简单的字开始一一教给大家,教书的同时,他还给很多人起了名字。原来很多起义军的将士们由于没上过学,也没人给起名,都由爹娘大虎二狗地那么『乱』叫。这一次,唐宗周就给他们每人起了一个文雅好听的名字。像孙二柱就有了一个新名字:孙腾蛟。
又过了些日子,钱平一直也没有来找,唐宗周紧张的心情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他暗想,可能钱平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在九江,因此只要自己在杨天保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他暂时放下了心,一边在杨天保这里撰文教书,一边偷偷寻觅机会逃走。
忽然有一天,正值中午时分,起义军的将士们大多都吃过饭去睡午觉了,唐宗周也想去睡一觉,忽然唐福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刚才我听孙腾蛟说,中军营的钱平军师打发人来问,问杨团长当初在城东与官军白彦祖作战时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唐宗周的官员。杨团长恰好不在,孙腾蛟说等团长回来再给军师回话。老爷,他们发现您了!”
唐宗周不由得目瞪口呆,他望了唐福一眼。唐福对他说道:“老爷,你还是赶紧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唐宗周咬了咬牙:“好,趁着现在他们都在午睡,咱们两个快走。”
唐福说:“老爷,你走,我不走。我留下来支应一下,要是他们来找您,我就编个谎诳诳他们,这样一来,老爷你不是有时间多跑一段路吗?”
唐宗周听了,不由得很感动:“唐福,这样一来,你可就……”
唐福说:“老爷,只要您能平安,奴才我万死不辞,别说了,您快走吧!”
唐宗周答应着,简单地收拾了一点东西,悄悄地从营房的后门溜了出去。此时,孙腾蛟等人都在午睡,根本没人看到他。他溜出营房后,就直奔东城门而去。九江的各处城门都有兵丁把守,没有盖着关防的凭条是根本无法出去的。但是,这一点却难不倒唐宗周。原来,唐宗周多才多艺,于篆刻一道也颇为擅长。他早就看过出城门凭条上关防的样式,并暗暗记在了心中,没事的时候,悄悄在一块木板上刻下了印章,并且伪造好了一张凭条。现在到了节骨眼上,必须要靠这张假凭条蒙混过关了。
他来到城门前,将假凭条交给了守门的士兵。那士兵看了看竟然没看出假来,把手一挥就让他过去。唐宗周不由得心中大喜,暗想:“这下好了,终于可以逃脱虎口了。”
他正想出城而去,忽然迎面来了十几个骑马的人。他唯恐又遇上钱平,急忙侧过脸来,偷偷地看了看,见骑马的人里并无钱平,他这才放下心来,急匆匆地便向外走去。谁知那骑马的人中却忽然传来了一声高喊:“喂,你等一等,不要走。你是不是叫唐宗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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