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国杰带领着三千人马出发后的第二天,共和军就向着南昌城发起了进攻。
这是在清晨时分,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薄雾弥漫在辽阔的田野上,侦察兵给唐宗周带来了敌人到来的消息。据他们报告:教匪人数将近两万,正向着南昌这边缓缓地行进着,距离民团们刚刚筑好的堡垒大约还有十里地远。
唐宗周感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痉挛:战斗终于要爆发了,自己平生指挥的第一次战役来到了。对此,他不能不感到紧张,因为他清楚自己的人马有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是完全称不上一支劲旅的。但是他不能把自己的紧张显『露』出来,此时他正坐在那里喝茶,于是,他便故意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然后,从容地把茶杯放下,这才对侦察兵慢条斯理地说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将目光投向了汤守谷、罗清皋、方佩纶等人,只见他们也都紧张地盯着自己,于是,他微微一笑:“诸君,我辈大显身手的时机来到了。”
汤守谷说:“大人,你还有什么部署吗?”
“部署?没有,没有什么部署了,该说的昨天晚上我不是都说了吗?”唐宗周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们只要没有忘记昨晚我说的话就可以了,好了,你们都到各自的营垒里去吧。我在这里等候诸位的好消息。”
罗清皋和方佩纶对视了一眼,两人向着唐宗周一拱手:“唐大人,卑职愿以死相报知遇之恩,决不让贼兵逾越雷池一步。”说罢,两人就转身走了出去。
汤守谷说:“唐大人,咱们也上营垒吧。”
唐宗周点了点头,和汤守谷一起离开了营帐,来到了位于阵地中间一座最大的营垒中。这些营垒都是民团的士兵用些沙袋和碎砖石临时堆砌出来的,每个营垒里能容纳数百人不等。唐宗周走进了营垒,只见里面气氛肃杀,每个人的脸孔都紧绷着,还有的人面『色』惨白,甚至在不停地发抖。唐宗周迈着平稳的脚步来到了士兵们中间,他微笑着拍了拍一个士兵的肩头:“怎么样,害怕吗?”
那个士兵颤抖着说:“我,不……不……不害怕。”
唐宗周笑道:“害怕也不要紧,一旦打起来,你们就会忘记什么是害怕的。”接着,他又跳上了一个高处,大声对士兵们说:“弟兄们,白莲教的贼兵就要来了,咱们就要和他们死拼一场了。有的弟兄可能要说了,为什么要我们去拼命呢?这江山由谁来坐还不都一样吗?弟兄们,不一样啊,让白莲教的贼人们坐了江山,咱们老百姓可就要吃苦了。弟兄们,你们都不知道吧,白莲教是不要祖宗的,也不要爹妈,他们不许老百姓给祖宗爹妈下跪祭拜,只许拜他们的什么无生老母,他们把跪拜礼都废除了,而且他们还规定子女可以随便打骂爹妈,不算忤逆,他们是没有忤逆之罪的。弟兄们,你们说,要是不许你们拜祖宗、拜父母,还让你们去打爹骂娘,你们能答应吗?弟兄们,还有更可气的,他们白莲教竟然规定男女通『奸』无罪,也就是说在他们白莲教里,男男女女可以随便胡搞『乱』搞,不讲人伦。弟兄们,你们想想看,要是你们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姐妹也都做这样的禽兽之举,你们能同意吗?”
一个民团士兵说道:“大人,想不到白莲教这么坏,咱们可说啥也不能让他们占了江山啊。”旁边的几个士兵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唐宗周说:“这位小兄弟说的好,咱们不能让白莲教占了咱们的江山。咱们要为了咱们的祖宗、爹妈,还有妻子儿女兄弟姐妹而打这一仗,要想让他们不受白莲教的糟蹋,就看咱们今天这张打得怎么样了。弟兄们,大家说,咱们要不要和白莲教拼了这条命啊?”
“要——”营垒里的民团士兵们齐声高呼,一个个都变得精神健旺了许多。这时,忽然有人对唐宗周说:“大人,教匪上来了。”
唐宗周手搭凉蓬,向着远处看去,只见前方的地平线上,薄雾已经散尽,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影闪现了出来,他们像无数蚂蚁一样,向着这边蠕动而来。
指挥这支共和军的将领名叫马清峰,他原本是混元教宋一真座下的大弟子,宋一真死后,他就带着一部分教里的弟兄跟随着自然教参加起义。两年多以来,他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如今也当上了师长。这一次,他奉李金囤的命令,指挥着全师的兵力向南昌进攻,打算一举攻克这座江南重镇。
很长时间以来,共和军的官兵们已经习惯了清军望风溃逃的场景,很长时间都没有经历过恶战了。这一次攻打南昌,大家都抱有必胜的信心,根本就没把清军放在眼里。马清峰早已得到了情报,说有一万多民团来增援南昌,但他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民团?连福康安的精锐人马都被我们消灭了,乌合之众的民团还在话下吗?马清峰对此深信不疑。
此时,他拿着一个黄铜制成的单筒望远镜在远处观察着敌情。在我们打下了南京后,缴获了很多西洋物件,结果我们的每一个师长都有了望远镜和怀表。马清峰看到了民团们构筑的营垒,不觉『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娘的,不过就是拿碎石头堆起来的嘛,老子一脚就能给你踢塌了。”他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擂鼓,马上进攻,把这几座烂土堆给我拿下来。”
于是,共和军阵中的战鼓发出了隆隆的响声,一面面旌旗迎风招展着,将士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无数士兵高举着刀矛向着民团的营垒蜂拥而来,仿佛是一阵卷地而来的怒涛一般,汹涌澎湃地压了过来,好像一下子就能把那几座孤零零的营垒给吞没掉。
然而,当这股怒涛冲到那几座看上去不起眼的营垒时,却被死死地挡住了。营垒中的民团士兵们用火炮、抬枪、弓箭,以及自制的炸『药』包拼命地对着共和军施放,共和军的士兵登时被打倒了一大片,很多人都对如此猛烈的抵抗没有思想准备,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马清峰看到自己的人退了下来,不由得大怒,连声怒吼道:“上,给我攻上去!谁敢擅自后退一律斩首!”共和军的军官们又驱使着士兵们向着营垒发起了进攻。
罗清皋和方佩纶都在最靠前的两个营垒里指挥战斗,他们俩都拼命地吼叫着,指挥着团丁拼死抵抗。马清峰指挥的这支队伍并不算太精锐,老兵不算多,训练也不足,因此面对着骤然到来的血战,都有些畏缩,不敢迎着敌人的火力往上冲。见此情景,马清峰急忙把自家的火器也都调了上来,也都是些土造的火铳、抬枪什么的,再加上一些弓箭,猛烈地向着民团的营垒施放。不少团丁被打倒在地,有些团丁吓得尖叫了起来,很多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队伍开始有些动摇了。
但罗清皋和方佩纶两个人虽然没有打过仗,但他俩却表现得很勇敢,尤其是罗清皋,他毫无惧『色』地高高站在营垒的墙上,对着团丁们大喊:“站起来,站起来,都站起来,别怕,老子给你们挡枪子,你们只管装好火『药』给我放!”方佩纶则自己拿起一支火枪,冲到土墙上,带头向着共和军开火,一边开火一边大叫:“都过来,都过来,开火呀!给我打呀!”在他们的带领下,团丁又鼓足了勇气,都纷纷站起身来奋力抵抗。
共和军伤亡惨重,仅仅攻下了最靠边上的一个最小的营垒,罗清皋和方佩纶指挥的营垒依旧挺立不动,营垒前则倒下了成片的共和军士兵的尸体。
马清峰看到此情此景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地说道:“他娘的,这股子贼兵怎么如此顽强?”他和身边的几个军官商量了一下,又下达了命令:“把人马都集中起来,一个一个地啃这些营垒,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分头打了。最要紧的是把火器集中起来,对准一个营垒猛打。”
共和军立即改变了打法,集中兵力一个一个地对付民团的营垒。他们手先集中了很多火器对着罗清皋镇守的那个营垒猛烈开火,霎时间营垒里就被一片浓密的硝烟所笼罩,刺鼻的硫磺味令人窒息,乘着这一片浓烟,上千名共和军士兵勇猛地向着营垒冲了过来。
只见罗清皋从一片浓烟中冒了出来,他的全身都被硝烟染黑了,辫子也被烧掉了半截,漆黑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熠熠闪光。他的手里高高举着两个炸『药』包,引线都点着了,他举着炸『药』包迎着冲上来的共和军士兵拼尽全力掷了出去,只听“轰轰”两声巨响,共和军被炸倒了一大片,在他的身后又有几个勇敢的团丁也冲了出来,举着炸『药』包,迎着共和军的火力,发疯一般拼命地投掷。还有一个团丁也不知是昏头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抱着炸『药』包冲向了共和军的士兵群中,“轰”的一声,和十几个共和军士兵同归于尽。就这样,在他们拼死的抵抗下,共和军的攻势又被打退了。
看到此情此景,马清峰不禁烦躁不堪。临来时,他曾经向军长李金囤拍过胸脯打过保票,说南昌城一定能拿下来。他放下望远镜,咬牙切齿地说:“他『奶』『奶』的,老子不打下这几座破土围子,就再也不回去了!来人,传我的命令,把后队人马都调上来,先把迎面这座土围子给我踏平!”在他的命令下,又有数千名共和军向着罗清皋镇守的营垒冲去。
在民团阵营的后面,唐宗周清楚地看到了这一情形,他对汤守谷说:“必须派兵支援一下少鹤,不然他就麻烦了。你在这里顶一下,我带人上去。”
汤守谷忙说:“大人,你是一军之首,不能轻动,让我上!”说着,他就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带领着数千名团丁向前冲去,去支援罗清皋。
汤守谷虽然是个文人,但并不文弱,只见他手舞腰刀,指挥着团丁们很快就冲到了阵地的最前沿,和共和军们展开了殊死的肉搏。这些团丁刚才都听过唐宗周的鼓动,心底里都不约而同地对共和军产生了一股仇恨,因此搏杀起来,十分凶猛,负了伤也不后退,共和军的士兵们大多没见过如此凶猛的敌人,不由得步步后退了起来。
然而,共和军毕竟人多势众,他们的兵力不断地向上涌,民团们渐渐地有些难以支撑。汤守谷向着营垒中望去,只见很多共和军都冲进了营垒,罗清皋手执钢刀,正带着团丁们和敌人在肉搏。
汤守谷对着罗清皋大喊:“少鹤,少鹤,快撤吧,撤到后面来。”
罗清皋此时也有心撤退,但四周都是共和军的士兵,他已经寸步难行了。汤守谷见此情景,便带着百十个团丁拼命地向着营垒杀去,在付出惨重伤亡后终于杀了进去,将罗清皋接应了出来,回头再看,那几百个和罗清皋在营垒里防守的团丁没几个能跑出来。
这时,方佩纶那边也支撑不住了,他是个机灵人,见形势不利,就带着手下的人主动放弃了营垒,按照事先的计划向后撤退。他们丢掉了五个营垒,损失了不少于两千的团丁,狼狈不堪地撤退到了后面的几个营垒,在唐宗周的火力支援下才勉强稳住了阵脚。
共和军这边伤亡也十分惨重,不过马清峰还是很高兴,因为他胜利了,已经拿下了敌人好几座营垒,在他看来,只要再鼓一把劲就可以了。他大声叫道:“冲啊,弟兄们,龟儿子顶不住了,咱们乘势把他们彻底收拾了!”
共和军方面重新整顿了一下队伍,对着民团的其余营垒继续发起进攻,很快就又攻下了两座。眼看着民团们就要彻底崩溃了,唐宗周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只能亲自上阵,正面迎敌了。共和军像『潮』水一样蜂拥而来,直奔着唐宗周所在的最大的营垒,发起了猛攻,唐宗周指挥着团丁拼死抵抗,共和军的攻势被打退了一次又一次,双方都死伤累累,鲜血将营垒上下染得通红。
正在这时,马清峰忽然接到了一个坏消息,有几个浑身是伤的共和军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向他报告:共和军设在横塘村的粮弹储备被民团给烧毁了。这些士兵对马清峰说,来的团丁很多,他们寡不敌众,大部分被敌人歼灭了,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而存放在村子里的粮食和火『药』等物都被团丁付之一炬。
马清峰大吃一惊,他万没想到敌人竟然还有这么一手,横塘村的粮弹被毁,自己就很难再继续作战。当前摆在他面前就是两条路,一条是停止进攻,向后撤退,重新获得补充后再发动进攻;另一条是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继续向前猛攻,只要打进了南昌城,那就什么都有了。
如果指挥作战的是夏震山或是李金囤,那么他们可能真的会不管死活地拼死一战,但马清峰是个十分慎重小心的人,他看到当前的敌人异常顽强,自己一方在付出了如此巨大牺牲的情况下还是无法突破敌人的防线,那么照这样打下去,还能打下南昌吗?南昌的城墙那样高,护城河有很宽,自己在丧失了补给的情况下,如果被困在南昌城下,那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思来想去,马清峰最后决定撤军,先撤到永修,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共和军停止了进攻,他们非常有秩序地开始后撤。唐宗周等人看到敌方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居然向后撤退了,都不由得异常惊讶,但很快他们就想到这是连国杰奇袭横塘村获得成功了,因此,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由得欢呼了起来。罗清皋激动地向唐宗周要求立即发起反击,将敌军彻底击败。唐宗周沉『吟』了再三,拒绝了他这个要求,因为自己这一方的兵力也已经损失惨重,同时敌人撤退得非常有秩序,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对付民团的追杀,如果贸然冲杀出去,可能会被敌人用反冲击的方法一下子打『乱』,反而会丧失大半天来浴血死守的成果。
就这样,共和军沉稳地向后退去。当他们撤退到永修城时,发现这里已经被连国杰指挥的民团给占领了。马清峰并不想攻城,他率领着人马绕过永修,向着德安退去,在那里总算站稳了脚跟。马清峰本打算在这里重新聚拢人马,准备粮草,然后再一次对南昌发起进攻,然而,没有多久,他就接到了在武昌的李金囤发来的命令,要他带领所部支援武昌,以便击败清军明亮、勒保等人对武昌的进犯。这样一来,马清峰只好连德安也放弃了,把兵力收回到了星子一带,这样一来,南昌受到的威胁就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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