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艰苦竞选

    蒋国基下定了决心,要竞选苏州知府。他在心里一盘算:为了竞选,这花费可是小不了啊!就拿要到处张贴自己竞选的揭帖这件事来说吧,要刻版,要印刷,要雇人到城内城外到处张贴,仅仅这一项就要三五十两银子才行,可家里现在总共也就剩下了十两银子,到哪里去筹措这么一笔经费呢?找人借?蒋国基家根本就没有个富裕的亲戚朋友,平素来往的人都和自己一样穷,谁有能力借给你?

    思来想去,蒋国基一咬牙一狠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干脆把自己家那三十亩桑田典押出去,拿这个来借一笔银子吧。一听说要把桑田押出去,大娘子二娘子都不干了,大娘子骂道:“你也不看看你那副德行,哪里像个当官做老爷的样子,居然想押这三十亩地,不行,说什么也不行!这三十亩地是咱家的*,绝不能让你给败坏了!”

    蒋国基平时总是让着自己这两位娘子,但这一次,他的倔脾气上来了,也大声骂道:“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跟着瞎闹什么?给我让开,不让开老子饶不了你!”大娘子挡在藏有地契的箱子前面就是不肯让开,蒋国基火了,飞起一脚把大娘子踢倒在地,打开箱子,拿出地契,大步流星地赶出了门去。二娘子把大娘子搀扶起来,两个女人抱头痛哭:“可活不下去了,老天爷呀,活活地要人命啊!”

    蒋国基拿着自家的地契,来到了钱庄典押了二百两银子,随后他就和季世光一起反复斟酌,起草了一份竞选的告示。在这份告示里,他向全苏州的老百姓许诺,如果他当了知府,在收取田赋时,将不再有浮收勒折这回事,同时他也不收火耗银子了,还写上了自己的保证,他保证当上知府后绝对不收贿赂,秉公执法,不徇私情,一定要当个清如水明如镜的青天大老爷。

    写好了告示,他就来到刻印铺子,制版印刷,印了上千张揭帖,然后又雇人在苏州城内城外的大街小巷到处张贴,这一下子,整个苏州城又轰动了,蒋国基这个名字仿佛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飞进了千家万户几乎所有人的耳朵里,变成了人们在茶馆酒楼、街头巷尾议论的中心话题。对于他的承诺,大家有的信,有的不信,更多的人是『摸』不着头脑,都觉着这知府大人应该是上边任命的才对,怎么一个穷秀才就能站出来嚷着要去当呢?这不『乱』套了吗?

    蒋国基见自己的揭帖已经产生了轰动效应,愈发的意气风发,决心亲自出马,走遍苏州的大街小巷,向苏州的市民争取选票。只是这苏州城的范围可是不小,单凭着他的两条腿说什么也跑不过来,于是他去找邻居撑船的余三,对他讲道:“余三,我把你的船包下来一个月,你载着我到苏州各处去竞选拉票,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看好不好?”苏州乃是水城,水路密如蛛网,只要有船可以说哪里都能去。

    余三见状,急忙将蒋国基拉到一边,小声地说:“蒋相公,你该不是要谋反吧?你要是谋反,给多少钱我也不敢去啊。”

    蒋国基说:“嗨,这怎么是谋反呢?大总统亲自批准我到处竞选的,你就放心大胆地跟着我干吧,等我当上了知府,给你在三班六房找份差事还不行吗?”

    余三松了一口气,又拿出了平日的架势笑嘻嘻地说道:“蒋相公,当差的事咱不敢想,咱只会撑船。你要包我的船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太少了,说什么也要三十两才够啊。”

    “哎呀,咱们做邻居这么多年,怎么还跟我讨价还价?我再给你加二两银子总可以了吧?”

    “哎呀,蒋相公,三十两银子我已经是给你最便宜的了。我一家老小六七口人都靠着这条船来讨生活,你一用就是一个月,我那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

    两个人讨价还价好半天,最终还是二十五两银子成交了。

    随后,蒋国基和季世光两个人就坐上了余三的船,在苏州的大街小巷到处穿行,向苏州的市民拉票。要说这蒋国基平时可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中国的古代都讲究“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巧舌如簧的人物都被认为是『奸』猾之徒,是不受人欢迎的,蒋国基平日里虽不能说是拙嘴笨舌,但要他口若悬河地演说,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下对大家演讲,那更是要了他的命一样。却说他和季世光来到了一处集市,面对着南来北往的人流,他想登高一呼,向大家讲一讲他竞选的事,但无论如何就是张不开嘴。不过好在,他和季世光的手里还有几十张用来散发的传单,于是,他便和季世光一起站到人流中,看到像是个识字的,便拿着传单向人家手里塞,嘴里小声念叨着:“谢谢您,请您看一看,请看一看……”

    人们接过传单后,有的一言不发地就那么走了,也有的人拿着传单站下来看了看,惊异地问道:“请问,你就是蒋国基吗?”

    蒋国基忙答道:“是我,正是我,请您到时候投我一票。”

    接传单的人既没有说要支持他,也没有说要反对他,而是拿他当个新鲜玩意来看,还有更多的人离得远远的站在那里指指点点,这个说你快来看,那就是蒋国基,那个说,哦,原来长得这副模样。蒋国基向他们走过去,他们便赶紧躲开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蒋国基觉得这么下去可不成,因为这么多天来,他从来也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对他说:“好,我一定投你一票。”蒋国基的心里没有底,现在虽说还没有人来和他竞选,但是距离选举还有好多天,万一杀出个人来参选,结果大家都支持他,那蒋国基的三十亩桑田岂不是就要泡汤了?于是,蒋国基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大家亲口承诺支持自己。

    这一天,蒋国基又来到了一处集市,他事先喝了不少黄酒,借着酒劲,鼓足了勇气,一下子跳到了高处,对来往的人们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本人是参选苏州知府的候选人蒋国基,今天在这里给大家讲几句话,求大家站下来听一听……”

    果然很多人都站了下来,仰起头十分诧异地盯着他看。蒋国基便把自己竞选的揭帖上面的那些话,对着大家嚷嚷了一通,最后恳求大家到时候投票支持他。听了他的演说,人们并没有什么热烈的反应,而是一个个默默地散开,好像根本就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蒋国基见大家没什么反应,心中十分焦急,从高处跳下来,一把抓住了一个挑着剃头担子的人,对他说道:“老哥,我讲的话你都听清了吗?”

    那个剃头师傅看了他一眼:“蒋相公,您要当知府那是您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您放手,我还得走街串巷地去讨生活呢。”

    蒋国基忙说:“假如我当了知府,就免了你们这些剃头匠人的税,什么钱也不收你们的,你欢喜不欢喜?”

    那个剃头匠一怔:“不收税那敢情是好,可是那皇粮国税你能说免就免?你说了能算数吗?”

    “算数,算数,只要是我说的就一定算数。”蒋国基说道:“不过你可得投我的票,你要是不投我的票,换了别人来当知府,他们还会收你的税。”

    剃头匠说:“那好,那我就一定投你的票,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再收我们的税了。”

    蒋国基高兴坏了,忙活了这么多天,终于听到有人答应投自己的票了,看来免税这一招真的是很灵。于是,他就拉住街上的各路商贩、手艺人,对他们说将来不收他们的税,要他们支持自己,投自己的票,结果真的很受欢迎,很多人都明确表态支持他当知府,到时候投他的票。

    季世光却有些急了,他将蒋国基拉到一边,对他说:“良础,你怎么对谁都许愿要免税啊?大家都不交税,你的俸禄从哪里来?整个衙门上上下下百十号人都吃什么喝什么?再说了,咱们都不交税,龙大总统那么多军队谁来养活?他要是找你要钱你该怎么办?”

    蒋国基一想,对呀,我把税全免了可是不行,但不免税又怎么让大家都来支持自己呢?他不由得又发起愁来,回到家里,一个人冥思苦想,想要找出一个两全的办法来,一直想到了第二天早晨,他的心中忽然来了灵感,一时间豁然开朗。于是,他急忙去找季世光,对他说道:“德辉,我有办法了。你来说说,这苏州城里是富人多还是穷人多?当然是穷人多,对吧?这富人也是一票,穷人也是一票,对吧?哎,这就好办了,我对穷人全都免税,却让富人多交些税,这不就把窟窿堵上了吗?这样的话就算富人们都反对我也没有用,因为穷人多嘛,只要穷人都支持我,我就一定能当上知府的。”

    季世光说:“你只收富人的税,不收穷人的税,这能做到吗?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你能惹得起吗?”

    蒋国基说:“怕什么?如今是共和国了,我是老百姓推选上来的,谁想罢免我那要全体百姓点头才行呢。别怕,咱们就这么干,今后就这么对外讲。”

    要说蒋国基这一招倒是歪打正着地触及到了关键『性』的问题。中国古代不管怎么改朝换代,在税收这方面却从来都是越有钱的人越不交税,承担税负的人永远都是升斗小民。就拿清朝来说吧,皇亲国戚是根本就不交税的,各级官员也都不交税,旗人也不交税,就连像蒋国基这样有了秀才功名的人也都一律免税,而一些有钱有势的富户又会通过花钱捐官,给自己弄个什么候补官员的顶戴,结果照样也不交税,所有的税收都靠着中下层的百姓来负担。正是由于这种不合理的税收制度,结果造成了社会上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贫富阶层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到了无法继续维持的时候,整个国家就会陷入战『乱』之中,从而迎来新的一轮改朝换代。

    蒋国基和季世光两个人到处宣扬自己的税收新政,呼吁大家到时投票支持自己,结果效果果然不错,很多底层的农民、商贩、手艺人都觉得好,纷纷对他表示支持,承诺要投他的票。

    一天,蒋国基又在一处码头上对着过往的众人兜售他的税收新法,正当他说得口吐白沫之时,忽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道:“走吧,走吧,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走,找个地方喝茶去。”

    蒋国基听见有人这么说话,便急忙过去一把拉住了那个说话的人:“这位大哥,您请留步,您对我的税收新法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那个人笑道:“我是个在油坊里做工的,每月凭力气挣二两银子,从来也不交税,所以你那套东西与我何干?你要是能让掌柜的每月多给我几钱银子那倒还可以,你能做到吗?”

    蒋国基一想:对呀,苏州还有很多平时从来都不交税的人呢,他们主要是些工人,按天数从东家那里领报酬,怎么让他们都来拥护自己呢?难道自己可以下令让雇佣工人的老板们多给工人几两银子吗?

    他又回家苦思冥想去了,想来想去又有了主意,他对季世光说:“那些机户、油坊,还有各种作坊都是纳税的大户,咱们轻易不可得罪。可是工人们咱们也要争取,我看这样吧,咱们就规定个最低薪酬,命令所有的机户、作坊给工人的薪酬不得低于多少多少银子,你看怎么样?”

    季世光想了想:“倒是个好办法,如今找不到活计的人实在是太多,机房里熟工还好些,新来的工人一月连半吊钱都挣不上。还有那些商铺里学徒的伙计每天给掌柜的刷『尿』壶倒洗脚水,连干好几年都拿不到工钱。如果咱们能给他们规定个最低薪酬,他们肯定高兴。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把那些掌柜的、做老板的都得罪了吗?”

    蒋国基说:“不怕,不怕,咱们可以答应把从前那些杂七杂八的捐税给他们免了,比方说什么巡防捐、城墙捐、铺路的石板捐都免掉,他们也会答应的。”

    于是,他们又对做工的工人,商铺的伙计提出了规定最低薪酬的主张,结果又很受欢迎,拥护蒋国基当知府的人更多了。

    这一天,蒋国基正要和季世光出门去拉票,忽然他的大娘子喊住了他:“喂,你们成天拉这个票,拉那个票,可是有一宗票你却给忘了。”这大娘子和二娘子这些天来也慢慢改变了,她们看到自己的男人真的有做官的希望,便也不再和他吵架了,而是每天都给他做好吃喝,浆洗好衣服,让他神完气足地出门去竞选。

    蒋国基说:“你们又有什么事啊?不要烦我了。”

    二娘子过来说道:“你可知这世上有一半的人都是女人吗?要是这一半的女人都不肯投你的票,你还能当上知府吗?这些天来,我们姐俩听你讲了不少竞选的条文,可就是没有对我们女人提出来什么。你要是能给我们女人也许些愿,怕是当知府的机会就更大了。”

    蒋国基一想也对,便折回头来对两位娘子说:“那你们说说看,你们女人都盼着点什么呢?”

    大娘子说:“我们女人最怕的就是身边没了男人,没了男人就没了主心骨、顶梁柱。你看这苏州城里有多少寡『妇』啊?她们有的没儿没女,有的则是孤儿寡母,要是官府能帮帮他们就好了。”

    蒋国基对季世光说:“你看全苏州这样无依无靠的寡『妇』还有老人能有多少?”

    季世光想了想说道:“怎么着也有个三五万人。”

    蒋国基想了想,说道:“那咱们就许愿,将来每个无依靠的寡『妇』还有老人,官府每年给十两银子让他们度日。”

    季世光掐指算了算:“良础,我估算着按照咱们的新法去征税,每年大约能收到七八十万两的银子,你这一下子就花掉了一多半,要是南京方面向你要钱你可怎么办啊?”

    蒋国基说:“先不管那个,咱们还是先把竞选赢了再说。”

    就这样,蒋国基不断地修改着他的竞选纲领,越修改越讨苏州百姓的欢喜,越修改拥护他当知府的人就越多。苏州的市民们都说:从古至今只见过老百姓去求官府的,从来没见过当官的人求爷爷告『奶』『奶』的祈求老百姓帮忙,单单只凭这一条,这共和国就比那大清要强啊!面对着众人的拥戴声,蒋国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觉得简直就是胜券在握了。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忽然平地起风云,半路杀出了程咬金,他的麻烦来了。什么麻烦?原来是有人来和他竞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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