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何进兵围剿,李邦华与众巡抚在今天之前已经分头进行过沟通,今天不过是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当众定下来而已,所以并没有花掉多少时间就形成了定论。
吕梁山南北从横上千里,共分为北段芦芽山、云中山,中段关帝山、五鹿山,南段姑射山、龙门山。
吕梁山的南段在平阳府境内,山势已趋平缓,并非大批流贼藏身的好地方,所以自打王嘉胤等到乱贼,从吕梁山南段西侧的吉州北上永宁州之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有什么乱贼活动的消息。
所以这一次,李邦华与洪承畴反复权衡之后,直接令他从闻喜北上位于吕梁山中段与南段交界处的蒲州和霍州。
蒲州在西,而霍州在吕梁山东麓的汾水谷地,为防流贼东窜,自然要以霍州为主。
至于对孙传庭的安排,则是考虑到孙传庭目前延绥镇军队的主力,已经进入太原城,而吕梁山的北段芦芽山、云中山又在太原以北、宁武关以南,汾水谷地的西面。
其中的楼烦和静乐是汾水谷地在太原以北的两处关键所在,占了这两处,就能阻挡窜入吕梁山北段的流贼东出,威胁太原周边。
而最重要的位置,则是王国梁如今进驻的汾州,从吕梁山西面的永宁州,穿越关帝山和五鹿山之间的丘壑,就能直接抵达位于吕梁山东麓和汾水之间的汾州了。
流贼一旦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很快就会沿着汾水两岸的平原到处流窜。
又由于汾水两岸的平原土地十分肥沃,历来是山西的粮仓,流贼一旦窜入这里,将再也不会有缺粮的问题。
而这也是下一步李邦华要亲自率领矿营和天雄营坐镇汾州的原因。
议定了事关重大的进剿方略之后,李邦华并没有结束军议的意思,而是让诸位躬身领命的封疆大吏们重新落座。
见场面一时又安静下来,李邦华微微笑着说道:“进剿方略如今就算是议定了。接下来需要着重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确保粮饷不断了。这个问题,陛下早有准备。今日不妨,当着诸位封疆之面,给全军将士吃一颗定心丸。”
李邦华说到这里,对着眼前众人突然说道:“袁继咸、李卑何在?!”
原本站在李邦华身后不远处的矿营参将李卑,当前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说道:“末将李卑在此!”
而坐在最下首的袁继咸闻言先是一愣,看李卑这么做,当下也是起身离坐,上前几步,躬身抱拳说道:“下官在此!”
李邦华看着二人说道:“你二人速去沈王府上,就说本官现在正和诸位巡抚在此会议围剿入晋流贼之事,请老王爷前来督师府共襄盛举!”
矿营参将李卑听完李邦华所说,当即说道:“末将遵令!”
这时,袁继咸却突然说道:“督师大人,若沈王不愿前来,下官该如何应对?”
听了袁继咸所说的话,李邦华不以为意,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他,慢慢说道:“沈王必须来。若是他执意不肯来,你就告诉他,他不来督师府议事,本官与在座诸位巡抚,就到他的沈王府去与他议事。”
袁继咸听了这话,当即躬身应诺,前头带路,与李卑一起,去请沈王。
原本安坐在大堂之中的几位巡抚,此时听了李邦华的话,也都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个眯着眼睛,拿手捋着胡须,各自想着心事,没有一人说话。
在这个议事大堂的四周,持枪肃立的矿营中军一部,在卢元定的率领下,更是城隍庙里的那些泥塑神像一般,不语不动。
看不见他们的时候,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而如今整个大堂之内安静下来,却又明显地感受到一种肃杀之气。
坐在最下首右手位置上的潞安知府郭景松,心中突然就产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慌乱。
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坐在对面和自己这一排右侧的几个巡抚,发现他们都是不动声色地闭目养神,当下心中也是暗叹自己的养气功夫果然比不上这些真正的封疆大吏啊!
此时洪承畴的心中已经多多少少地知道了军机大臣李邦华传沈王来此要做什么。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带着崇祯皇帝的旨意到了西安,在向洪承畴传达完旨意之后,就在洪承畴的巡抚衙门里,令人传来了老迈昏聩的秦王朱谊漶,向他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皇帝诏令封藩西安的秦王朱谊漶,出资崇祯银元五十万,支应临洮镇上下移镇汉中有关事宜,出粮米三十万担,支应陕西巡抚衙门赈济关中饥民。
这个秦王朱谊漶是上一任秦王朱谊澏的弟弟,因为朱谊澏死的时候很年轻,没有子嗣,所以他的弟弟,庶出的朱谊漶捡了个大便宜,当上了秦王,而且一当就是四十多年,直到崇祯十二年才死。
老迈昏聩的朱谊漶胆战心惊地领下了皇帝的这道圣旨,他既不敢抗旨不接,也不敢跟皇帝跟前的大太监高时明讨价还价。
至于向哭穷这样的传统招数,他也不敢使,秦王府虽然没有穷奢极欲的福王府有钱,但在宗室藩王之中也是遥遥领先,排在前面几位的。
第一任秦王,是朱元璋的二儿子朱樉。
因为朱元璋的长子朱标做了太子,所以朱樉就成了朱元璋几个成年儿子之中被封王的第一人,而且还是所有王爵中地位最尊贵的秦王。
因此,从太祖皇帝的时候起,关中平原大量的良田沃野,就封给了秦王府,如此二百多年下来,秦王府的财富从来都是有增无减。
在这种情况下,你跟皇帝哭穷,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德王、福王的前车之鉴,可是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啊!
而福王朱常洵更是当今皇帝的叔叔,若论血缘关系之远近,可是比秦王府要近得多了。
可是这样又如何,皇帝说赐死就赐死,赐死还不算,连万历皇帝亲封的王爵都给剥夺了,王府亲眷子女,一股脑儿地都给发配到云南充军去了。
这些事情,哪怕只是想一想,也会让这个因为意外而享受了数十年荣华富贵的朱谊漶心惊不已。
数十年的富贵生活,早就将他的精气神消磨殆尽,他可以在秦王府内无法无天,但是面对皇权,却生不出一点对抗的勇气。
在高时明和锦衣卫西镇抚司镇抚使胡一魁的凝视之下,只是犹豫了片刻,秦王朱谊漶就平静地接受了朝廷的安排。
皇帝毕竟是皇帝,自己这个秦王府庶出的子弟,因为天上掉馅饼砸中了脑袋才得以当上秦王,享受了三十多年的富贵荣华,自己有什么本钱与皇帝掰手腕?
更何况德王府、福王府的下场,实在是殷鉴不远。
在洪承畴看来,秦王朱谊漶的抉择,无疑是正确的,他相信,若是秦王朱谊漶敢于抗旨,或者哭穷,那么等待他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结果,甚至包括秦王府,都很有可能像德王府、福王府那样,顷刻间灰飞烟灭。
洪承畴正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心里想着如今这位同样老迈的沈王将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之时,突然听见这座临时督师府的前院方向,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沈王朱埕尧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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