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孙传庭接应到了前锋参将杜文焕,得知前方三十里外的山道尽头有贼军当道立营,拦住通路,当下沉吟了片刻,断然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说完这话,孙传庭挨个看向跟随左右的将领,接着说道:“谁愿立此首功,敢为大军先锋?”
孙传庭本人是山西代州振武卫军户出身的进士,对山西北部一带的地形地貌早就烂熟于心,眼前这条山道狭窄逼仄,即便是双方都有千军万马,处在这个山道上,谁也施展不开。
这个时候就看谁更有决心,谁的前锋更为锐利了。
说完了这话,孙传庭打量着左右的将领。
杜文焕刚败过一场,如今浑身是伤,自然不宜再作前锋冲阵。
不过此时,见孙传庭看过来,包括杜文焕在内的其他几位延绥镇将领一起抱拳说道:“末将愿望!”
听了麾下的说法,孙传庭看着其中一个胡子拉碴、四十多岁、脸上带疤的粗壮汉子,说道:“刘弘烈!以汝部为先锋!速带所部为大军闯开道路!”
刘弘烈,是孙传庭到任延绥镇之后,从底层悍卒之中提拔起来的中军游击,在如今孙传庭的麾下,最是性烈如火、刚猛无俦,其所部中军三百人正是延绥镇最为精锐的一部。
此时听了孙传庭的命令,刘弘烈就在马上冲孙传庭略一躬身,右手持着铁鞭在胸前的铁甲上敲击一声,以示得令,然后回头大喝一声:“大人有令,以中军为先锋,都跟老子打起精神,跟老子冲啊!”
说完这个,刘弘烈将手中铁鞭插回马鞍左侧鞍袋之中,又从另一边取出一杆三眼铳,领着麾下三百骑往山道前方疾驰而去!
刘弘烈所部打马刚走,孙传庭将杜文焕麾下逃回来的败兵合营一处,然后一声令下,带着剩余全部骑兵,紧跟着冲击而去。
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天边传过来的闷雷一样,瞬间在山道上响成了一片,沿着山路传出老远。
山路的那一头,李自成的闯将营在这道山谷的出口,成功地阻击了明军杜文焕部,小胜一场之后,李自成一边派人赶往静乐县城报告消息,一边让麾下悍将刘芳亮领着数百乱贼中喽啰,往山谷里追了一阵。
若是刘芳亮的部下都是骑兵的话,那么杜文焕也许就会败得更惨,但是,如今的贼军虽然抢了不少东西,其中也包括囤积在永宁州城的军械物资,不过骑兵却不是顷刻之间就能拥有的。
即便是高迎祥的闯营嫡系老营,打了这么久,麾下的骑兵也不过七八百骑。
对他们这些贼头来说,整个闯营乱纷纷的万余人,其中真正可靠的,关键时刻留在身边能保命的,也就是这么一些老营的精锐骑兵了。
由于刘国能带着亲信部众脱离闯营而自立,高迎祥也有了一定的危机,接连提拔了一批打仗卖命、听话好使的新老闯将们,比如老部下贺一龙、刘希尧、贺锦,新部将李自成、蔺养成等,让他们在自己这个闯王之下各带一部,靠着这个办法,算是在刘国能带人脱离之后稳住了闯营的局面。
不过高迎祥再怎么慷慨仗义,也不会将自己赖以起家的马贼旧部分给其他人,因为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所以,如今闯营的骑兵全部都握在高迎祥的中军老营手中。
至于李自成的闯将营,更是一支“孩儿兵”,除了刘芳亮、李过这两个左膀右臂之外,都是进入山西之后从裹挟而来的乱民之中征集的,相当一部分都是别人挑剩下的青少年。
这也是李自成不同于其他流贼头目的地方,别人专挑三四十岁的壮年,而他带着刘芳亮和李过,则专挑别人挑剩下的十五六岁不到二十的青少年。
刘国能的出走,蔺养成的自立,让李自成很快就认识到,自己得有一批完全属于自己的、信得过的部众。
这种人从哪些积年老贼中可是找不出来的,只能自己招募新人,然后慢慢培养。
这就有了如今他的这个“孩儿兵”闯将营了。
李自成就带着这支以青少年为主的闯将营,驻扎在这条岚县通往静乐的山谷出口,并且出其不意地打了杜文焕一个埋伏。
且说刘芳亮奉命带着数百孩儿兵沿着杜文焕所部逃走的方向追去,一路上将那些受伤掉队的明军一个个补刀杀死,抢走了他们的刀枪盔甲,衣帽鞋物等等物品,也包括那些主人死了之后没有逃散的马匹。
就这样,一边让人往回输送战利品,一边闷头往前追,希望收获更多战利品,稀里糊涂地追出了数里地之远。
正当刘芳亮越走越远,心底里犹豫着要不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隐约听见山道的那一头又传来一阵隆隆声。
“是骑兵!”
刘芳亮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明军又杀回来了啊!
刘芳亮醒悟过来之后,马上喝令麾下的孩儿兵们:“狗官兵又来了!快往回撤!”
说出这话的当口,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变得更加清晰了。
此时的刘芳亮虽然十分悍勇,但是作为带兵的将领,他还没有成长为后来李自成麾下骁勇善战的大将,当下发现明军骑兵去了复返,而且声势似乎更大,心里立刻就慌乱了。
也顾不上设置障碍拦路,或者哪怕留下一部分人阻挡骑兵也好,此时全顾不上了,一声令下之后,领着人就往回跑。
然而人的两条腿,又哪能跑得过战马?!
不大一会功夫,刘芳亮就听见身后传了巨大的轰鸣声,怕不有几千骑骑兵疾驰而来!
眼看着距离谷地的出口已经不远,地势已经略显开阔,刘芳亮突然意识到,再这么跑下去不仅自己死路一条,恐怕出口外面的闯将营也会被一举冲垮啊!
若是自己当头拦一下,自家闯将说不定还来得及救回自己这条命。
一念及此,本来跑在前头的刘芳亮很快定下脚步,站定,转身,横刀拦住往回奔逃的麾下部众。
“都给老子停下!不想死的,都他娘的停下!”
刘芳亮大喝一声,拦住逃回的队伍,一个没听见招呼的十几岁喽啰兵,更是被他双手握刀,当头砍去,一劈两半!
见刘芳亮杀神一样,持刀拦在道路中间,慌乱逃回的孩儿营喽啰兵们,很快稳住了阵脚。
有刀的持刀,有长枪的端着长枪,还有拿着弓箭的乱纷纷站在一团。
就这么几百个人把整个道路,算是堵上了。
这边刚立住阵脚,就听见马蹄声已近到了前方不远处。
刘芳亮立于阵后,大声激励士气。
“弟兄们,这些狗官兵没什么了不起!老子们还不是刚刚才打赢了他们!老子已经让人去请救兵,弟兄们顶住了这一波,咱们就能取胜!”
话音刚落,刘弘烈一马当先就出现在了山道上,一句话也不说,就冲着刘芳亮所在的这个乱糟糟的贼阵直撞过来!
还隔着数百步远,刘芳亮这边就已经有人把手中的箭射出去了,刚好落在刘弘烈的马前不远,刘芳亮也知道约束不住,情急之下,干脆大喊一声:“拉弓放箭!”
瞬间,“嗖嗖嗖”的声音从刘芳亮的身边传出,数百支形色各异、长短不同的箭支飞向前方。
随后从对方的马蹄声中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也隐约传来一些骑兵中箭的闷哼之声,马匹中箭的嘶鸣之声。
领兵冲在最前的刘弘烈,自然知道自己的麾下有人中箭,但是面对贼阵,他毫无惧色,继续保持马速向前撞击而去!
又是数百支箭从对面飞来,而这次直射的箭支,更是大部分射在了明军骑兵的铁甲上,再一次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冲在最前面的刘弘烈胸前也相继中了三箭。
不过除了连续发出“当当当”的三声响外,设在他胸前的三支箭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一点伤!
冲过了第二轮箭雨,刘弘烈大喝一声:“就是现在!”
跟着刘弘烈冲在最前的十数名官军,人手一杆三眼铳,听见刘弘烈的命令,立刻对准几十步外的贼阵,手中火石击打在药池上方的砧铁上,划出一串串火星,火星掉进药池里,先是一股白烟窜起,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的一阵爆响!
贼阵中立刻一阵哀嚎之声,随着前面一片喽啰的仰面倒地,整个贼阵瞬间松动,四散开来。
刘弘烈一马当先,迅速收回三眼铳,将鞍袋之中的四尺铁鞭抓在手中,呼啸着冲入贼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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