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在进入岚县之后不久,就得知了流贼占领静乐的消息,然后快速将北线流贼的情况,报到了太原,并从太原转送给了坐镇潞安府担任山西剿贼督师的军机大臣李邦华。
李邦华接到孙传庭着人送来的北线贼情之后,知道流贼慑于朝廷军威,已经分兵转进,于是一方面传令南线的陕西巡抚洪承畴、山西按察使张宗衡等人,从平阳率军向北出击,收复此前为贼所破的城池,一方面整顿粮草兵马,开始启程前往汾州坐镇进剿。
潞安与汾州之间隔着一个沁州,期间又多山川丘陵,道路崎岖难行。
李邦华麾下的矿营属于纯火器部队,而卢象升麾下的天雄营除了少量的骑兵之外,又多数都是步卒,大队人马携带着各种粮草军资,一路行来颇费周折。
直到孙传庭在静乐城下取得北线大捷的消息传到李邦华的军前,他和卢象升两人带着队伍,也不过才刚刚过了沁州而已。
就在沁州城西、沁水北岸的沁阳驿,李邦华见到了一路快马辗转追来的信使。
“孙伯雅真是好样的!前后两战,累计斩首六千余级,俘虏上万啊!果然是陛下钦点的巡抚!”
李邦华仔细看完了由山西巡抚张晓从太原转送而来的孙传庭报捷文书,一边将它递给卢象升,一边高兴地对卢象升说道。
卢象升看完北线的报捷文书,自是羡慕不已。
卢象升率领天雄营跟随李邦华入晋剿贼以来未曾一战,心中也是着急。
天雄营自从建成之后,虽然还没有机会上过战阵,但是卢象升对天雄营却颇有信心,所以他担心的并不是打不过流贼,而是打不着流贼。
这也是如今矿营和天雄营官军将领的普遍担忧,若是流贼带着抢掠而来的粮草人口转入深山老林之中坚守不出,他们这些官军又该怎么办?吕梁山区方圆数百里,又到哪里去找流贼的踪影呢?
当然了,这些问题李邦华和卢象升此时还来不及认真去想,接到北线报捷文书之后,李邦华即刻向军机处写了一封奏报,然后附上孙传庭的报捷文书,一并遣人送往京师,上呈崇祯皇帝。
接下来,李邦华与卢象升骤然加快了向西进军的步伐,晓行夜宿,终于在十天以后,也即四月二十一日,带着大队人马穿越了横亘在沁州和汾州之间的太岳山,进入了太原盆地的南部边缘介休附近。
四月下旬的山西大地上,虽然仍旧干旱异常,但是沿着汾水分布的几个谷地平原之上,可以垦种的农田里,仍然到处都有农夫们忙碌的身影。
其实只要汾水还没有断流,这些地处汾水谷地的小块盆地和平原,就能够引水浇灌,也就能有所收成。
整个山西就是由几列南北走向的大山和大山中间从南到北依次分布着的几块山间盆地所组成的。
太原盆地正处在整个山西大地的正中央,太原城处则在太原盆地的北端,而明末清初山西商业最发达最富裕的几个县,比如太谷、祁县、平遥、介休,从北到南依次分布现在太原盆地之中。
其中,介休就处在太原盆地的最南端。
介休再往南,就是夹在吕梁山东麓与太岳山之间的战略要地鼠雀谷,过了鼠雀谷往南则是灵石、汾西和霍州。
如今灵石往北,掌握在王国梁的山西镇手中,而灵石往南的汾西和霍州则已经掌握在了洪承畴所带领的陕西抚标手中。
因为之前在潞安聚将议事,已经分定了任务,所以到了四月下旬的时候,南线与中线各部也都抵达了指定的位置,分别占据了几处险关要隘。
这些情况也早在孙传庭的北线大捷消息传来之前就已经报到潞安督师府去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邦华认为时机成熟,才带着卢象升所部前往中线的汾州坐镇。
且说李邦华、卢象升一行带着带队人马粮草辎重,穿越太岳山中的谷地山道,终于赶到了介休城外。
早先派出打前站的中军都司李显忠,已经带着介休县令以及介休的诸多士绅商民代表,在介休城外迎候着了。
李邦华一行也没进介休城,就在城外东南的抱腹寺中驻节,然后接见了前来犒劳朝廷大军的介休士绅商民代表。
随行大军也在介休城东南抱腹山下扎营结寨,进行休整。
跟着介休县令前来犒师的介休商民之中有两个耆老,尤其给卢象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是介休范氏的族长,另一个是介休侯氏的族长。
范家经营粮食、茶叶和食盐生意,侯家经营布匹绸缎和典当生意,两家皆为介休大富之家。
这一次前来犒师,这两家一出手就都是各自捐献五万两银子的钱物,由不得卢象升不为之惊叹山西商人之豪富。
当然了,与卢象升等人在听闻范家、侯家捐钱捐物助饷剿贼之时的惊喜赞叹相比,李邦华的表现却要相对冷淡得多了。
身为军机大臣的李邦华,能够接触到的机密情报之多,当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除了兵部、五军都督府和九边各镇上报朝廷的军情奏报之外,锦衣卫和东厂的一些机密情报,皇帝也常常在自己看了之后,转给军机处的几位重臣掌握。
而其中就有许多关于山西商人买通边军关口守将,与漠南、漠西乃至漠北蒙古进行走私贸易的情报。
这其中还有数家,之前通过喀喇沁诸部,现在则通过科尔沁诸部,与远在东北的建虏进行贸易,向建虏后金国输送盐、铁、粮食和布匹,然后换回人参、貂皮和东珠之类的奢侈品。
李邦华在入阁成为军机大臣之前,也曾听闻山西商人与北部蒙古诸部开展走私贸易,贩卖铁器、铜器等违禁商品,但是直到他成为了军机大臣之后才知道,这些胆大妄为的山西商人竟然还敢跟大明朝最凶恶的敌人私自开展贸易。
而这些商人之中,介休范氏正是当今皇帝在几次批转给军机处的锦衣卫军情简报中用朱笔圈点过的晋商家族之一。
明中期以后,闽浙商人以下南洋闻名一时,而山陕商人则以走西口著称于世。
所谓的走西口,狭义地说,主要是指外长城西段的几个关口,比如晋北的杀胡口,陕北的府谷口等地,山陕商人从这里出关,与塞外的蒙古诸部进行贸易。走西口的贸易,最远通往当时的罗刹国。
而广义地说,走西口又包括当时北京以西长城沿线的各个关口,比如张家口、独石口等地。
当然了,由于明朝的时候,采取的是重农抑商的国策,所以对于商业贸易并不是很看重,明朝与塞外蒙古之间的互市贸易也是时断时续。
所以,所谓的走西口,在明代中后期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民间的走私贸易。
直到满清入主中原之后,山陕商人所谓的走西口,才成为了一种合法的贸易途径。
因此,明末的许多山西商人,走西口与蒙古诸部贸易,都是违法的走私贸易,而山西介休的范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既然之前都已经知道了这些情况,此时到了介休,又恰巧在接见地方耆老和商民代表之时见到了介休范氏的族长,李邦华当然不会有太好的脸色。
不过,既然当今皇帝此时还没有下定决心一举铲除掉这些通虏卖国的商界败类、国家蛀虫,李邦华自然也不好太过冷淡,何况这一次介休范氏还出手豪阔,为朝廷剿灭流贼贡献了五万两银子的钱粮物资呢。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他这种进士出身的文官该有的美德。
李邦华面带微笑地送走了前来犒师的介休县令,以及介休父老商民代表,然后就在当天傍晚,派出了三路信使,分赴太原、汾州和汾西。
一方面向所属各部通报自己离开潞安,西进介休的情况,另一方面了解掌握这几个方向的具体情况,特别是汾州王国梁所部山西镇军队和汾西、濕州一线洪承畴所部陕西军队的进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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