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文臣们喜色如常,但内中却派系林立,东林虽占据大势,但却并不能让魏党、齐党、楚党诸人信服。
寒暄了一会就能看出端倪,文武官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说话都习惯隔着一层窗户纸,态度南辕北辙,关系较好的三五成群的凑到一起,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就被晾到一边孤立。
关系差的横眉冷对,冷嘲热讽的互相斗气炫耀,好在今天场合特殊,虽然人数众多,哄乱异常,但却没什么人敢在当今魏国公徐宏基的府第闹事。
闲谈之间,大多数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山东军兵临城下这件事,局势如此危急,但大多数文人依旧语气轻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有了什么退敌妙策。
不过有些齐党鲁党的文武官员出身山东,提起名声鹊起的山东军和安东候王争,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不少人甚至在心底埋藏着一个想法,心道反正自己在这里也没什么权利,不过是干一些端茶递水的活计,倒不如让山东军进城,反正是自家地界走出来的军队,当然求之不得。
“文恬武嬉,大厦将倾!”
魏国公徐宏基拳头攥紧,看见人竟然还没有到齐,当下暗暗摇了摇头,听见城外已经响起的炮火声,这才下决心站出几步,说道:
“众位,静一静!”
这话说出去后,在场大多数人自然不能不给国公面子,都是放下口头闲谈转头看过去,徐宏基抓住这个机会,朗声说道:
“贼军兵临城下,京营没有刘公公的印信不能调动,城内兵马需要立即进入外城协防,史尚书呢,怎么还没到?”
徐宏基朝周围环视几眼,发现来的还是一些小喽啰,能调动兵马和粮械的重臣还没到,不由得焦躁异常。
从内心来说,徐宏基心系大明安危,王争的种种行径,在有识之士的眼中,就是披着官军的皮在窃国。
王争的作风,徐宏基打心底不喜欢,打心底里敌视,但见到自己这群只知道饮酒作乐,大谈太平的猪队友们,其实心里也充满了厌恶之情。
这些人的心态,身为勋戚的徐宏基多少能猜到。
大敌当前的时候,不能表现得太过害怕,不然在人前的面子怎么办,再说了,南京城池深墙高,又有数万强兵,周围都是朝廷官军,援军一定就在路上,还怕什么贼兵。
勋戚们多是嘻嘻哈哈的装糊涂,一副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都是对心中恐惧的掩饰。
“魏公!多年不见,您可是老当益壮,气色愈发的红润了!”
忽然间,一行几人姗姗来迟,徐宏基应声看去,原来是兵部尚书史可法、礼部尚书钱谦益,还有镇守太监刘福一起来了。
当下,他冷哼一声,笑着反问道:
“若说老当益壮,本公可不敢与娶了名妓的钱老相提并论,实在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咳!咳!咳!...”
钱谦益面色一红,剧烈的咳几声,先前对徐宏基只有最基本尊敬的东林文臣们这时却一下子都被惊动,好像一群儿子照顾老子一样驱寒温暖。
“这怎么还咳起来了,钱老可不要被那小娘子榨干了才好!”徐宏基轻轻一皱眉头,继续提醒道:
“钱老可要节制!”
这时,史可法横眉一展,直言说道:
“魏公召我等前来,就是为了谈钱老的家事吗?”
看了一眼这人人赞颂的南京史可法,徐宏基冷笑几声,心道自己还真被这几人给饶了进去,这才往回走几步,正色道:
“山东军兵临城下,外城兵力不足,需得史尚书、刘公公印信方能调动兵马协防,机不可失,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
闻言,镇守太监刘福尖笑了几嗓子,阴阳怪气的道:
“哎呦~,魏公不是才自己个儿调动了外城兵马封城门吗,依咱家看,这京营余下的人马,也都交由魏公好了,咱家和史尚书可无权调动,全凭魏公一人做主就是。”
徐宏基微微皱眉,心中暗恨。
一定又是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缙绅和商贾事先去找了史可法和刘福在内中作祟,山东军兵临城下,关闭城门是情急不得已为之,徐宏基并不后悔,他庆幸自己做对了。
南京城繁华一场,关闭城门到现在,已经造成外城大乱,货旅暂断,商铺和各处行号因此损失不小,都是怨声载道。
“你们看看眼下到了何等地步!?”
徐宏基再也忍受不住,陡然大怒,起身指着下面各色人等,直看向史可法,放言道:
“江北乱局至此,贼军已至城下,你等不思守城尽节,却各怀鬼胎!竖子,真是一群竖子!!”
强敌压境,野心已昭然若揭,南京内部却矛盾重重,史可法明明压不住局面,但却掩耳盗铃,心存侥幸。
说到底,还是能力不足但心中贪恋权利。
钱谦益更是一丘之貉,一副道貌岸然的清高模样,将罪过全部推到魏国公徐宏基头上,东林诸生个个自诩忠义,抓住无非的小事不放,对钱谦益和史可法阿谀奉承,其实都在消极避战。
忻城伯赵之龙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当下是暗自冷笑,闹吧,闹的却厉害,我就越高兴。
赵之龙奉崇祯帝之名协镇南京,手握三千外军,但因为近些年来几次办事不力,逐渐不受徐宏基的重用,一年多来,兵权逐渐被魏国公府收代。
正相反,同他资历差不多的安城伯张国才手中兵马和权利却越来越多,逐渐有些取而代之的趋势,被打入冷宫之后,赵之龙一直怀恨在心,有些想法在心中酝酿滋生。
历史上,赵之龙是最先降清的勋戚之一,甚至进入户部替清军先行封库轻点财物,是一匹彻头彻尾的中山狼。
但是,徐宏基是南直隶勋戚之首,掌握大权,众多勋戚都依附于他,无论心底如何憎恨,明面上亦不能轻易转变阵营。
所以赵之龙才一直隐忍,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心底的想法,当李自成准备渡江进攻南京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不过顺军素来没有水军,临时打造船只也没有足够的钱财,不堪大用,基本刚下江就被水浪拍散了架,并没有南下。
赵之龙心灰意冷,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直到忽然听见山东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后,他才兴奋起来。
其实山东军的事情他一直都有所关注,在这种时候还能留意天下大事小情的人,要么是忠义有为之士,要么就是小人奸猾之辈。
赵之龙显然是后者,听到山东大军打到城下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一次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更何况如今山东军还打着朝廷的旗号,这更加让他欣喜若狂,觉得天意来了。
就在来这里开会的前不久,赵之龙偶然听说安东候王争曾在睢州重金赎买了一个名为锦娘的红衣女子,觉得可以从此下手。
所以,他命自己年方十七的女儿赵婷乔装出城,给城外的王争送去一封密信,在信中表达了十分恳切的效忠之情,并且愿意将女儿送到历城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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