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师,有人找你。”
打扫卫生的小姑娘通报了一声儿。
在冯教授的眼睛里,这个小姑娘就是来打扫卫生的,顺便再伺候照顾一下住在井号楼里的重要犯人。小姑娘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工作的井号楼,到底代表和意味着什么。小姑娘就以为,自己是在一个私人的‘酒店’工作。照顾住在这个酒店里的客人。
当然了,这不是冯教授以为的。而是九处让住在井号楼里的人这么认为的。
冯教授听到小姑娘的话,淡淡的‘哦’了一声儿,“谁啊?”
小姑娘回答,“我也不认识。以前从没来过。”
“这样啊。”
为了让冯教授确信自己就是一个打扫卫生跟九处毫无关系的人,小姑娘还笑着说道:“冯老师,那男人是谁啊?长得真英俊呢!我看见他,都快走不动道儿了。”
冯教授嘿嘿的笑了两声儿,“那是我女婿。”
言语间,充斥着骄傲。
小姑娘也笑,“原来是冯教授的女婿呀!果然,这帅哥都已经有对象了。”
“好了,你下去吧。”冯教授背对着小姑娘摆摆手,“辛苦你照顾我了。”
“冯老师说的什么话呀,我本来就是这栋别墅的管家。住进这栋别墅里的客人,都是我要照顾的人呢。这是我的工作。”
“谢谢你,你让我女婿上来吧。”冯教授锤了锤自己的大腿,“我年纪大了,走不动道儿。”
“好呀。冯老师那你等等啊。”小姑娘说完,就出去了。
冯教授就坐在别墅三楼的卧室窗户底下的竹藤躺椅上,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这幅画面,真的会以为冯教授是一个退休在家的老教师,等着自己的儿女工作之余来看望自己。
他的背影,显得很孤单,也很落寞。更透着一股子说出来的……只属于老人家的寂寞。
当安宁走到卧室的门口,看到坐在窗户底下的冯教授,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来的难受和憋闷。
她怎么都没有留意到,师父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她还记得,她给师父把花白的头发染黑的时候,师父总会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跟她讲,要早点找个好男人嫁了,一直在逼她嫁人结婚。
想一想,原来她都已经一年多的时间,没有给师父染头发了。以前给师父染头发的活儿,都是她来干的。
鼻尖儿一酸,安宁轻轻的唤了一句,“师父。”
冯教授猛地回头,看到安宁,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讶,也有被背叛的愤怒。
“陆越川!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岳父,这事儿跟陆越川没关系。”权煜皇上前一步,平静的俯视着冯教授,“你堵得住陆越川的嘴,却堵不住旁人的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你干了。你想瞒着安小妖一辈子,怎么可能?”
冯教授忽然一阵害怕,他猛地转过身去,不敢去看安宁的狐狸眼儿。
“阿宁,你……你走吧。我没有话跟你说。我也不想看见你。”
这样的冯教授,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羞于见人。他的背影,都透着慌乱和害怕。
安宁清楚的看到她师父伸手去拿藤椅旁边桌子上香烟的手,都在颤抖。
冯教授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儿,躲在藤椅的后边。
那样子,慌张又害怕。
这让安宁心里一阵抽搐的疼。
她猜到了师父肯定不想见她,可她没有想到,师父当真连她见都不敢见,就要直接赶她离开。
权煜皇搂紧了她的肩膀,这给了安宁站在这里的底气。
“师父,你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说吗?你真的不想看见我吗?”
“没有……没有……”冯教授慌乱的摇着头,看起来好像已经有点疯癫的感觉了,“我没有话跟你说,我也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吧……”
在安宁的记忆中,她何时看到过那个站在三尺讲台上给学生们讲课,意气风发的冯教授,有过这样慌乱又疯癫的模样儿?
心中,疼的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候,权煜皇重重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末了,又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儿。
安宁抬起头,就看到那英俊的男人冲她露出淡淡的微笑,那微笑,温柔至极,又温暖至极。
心中的一切情绪,都变得那样的云淡风轻。
“师父,你没话跟我说,可我却有话跟你说。你不想见我,我却相见你。你是我师父,是抚养我长大的父亲。哪里有父亲不愿意见自己女儿的呢?”
冯教授还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藤椅的后边,他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阿宁……你……你还把我当是你的父亲吗?”
“是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你都永远是我的父亲。”安宁如此坚定的说道,“养育之恩,没齿难忘,我更不敢忘记。我永远都会把你当做是我的父亲。永远。”
冯教授扭了扭脖子,想要去看安宁,可他还是不敢去看安宁。
因为他最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好好……好……”冯教授哆哆嗦嗦的伸手,想要去把香烟点燃,却怎么也无法按下打火机。
见状,权煜皇松开安宁,走过去,蹲下伸,亲自给冯教授把香烟点燃。
“权女婿……”冯教授呆呆的看蹲在自己脚边的权煜皇。
“既然安小妖说一辈子把你当成是她的父亲,那你也是我一辈子的岳父。”
蹲下伸给岳父点根烟,有问题吗?
冯教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伤害了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人还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么?”
“安小妖都愿意,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权煜皇如此回答。
冯教授夹着香烟的手指,不停的在颤抖。可颤抖的频率,却渐渐的小了下去。
他狠狠的吸着香烟,呆若木鸡的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权煜皇没有说话,就半蹲在藤椅的旁边。陆越川给权煜皇搬了一把椅子,权煜皇坐下,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
两个人男人,都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沉默的抽烟。
安宁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心里堵堵的,特别难受。
陆越川叹了口气儿,也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藤椅的右手边,他扶着安宁的肩膀,推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冯教授坐在藤椅上,左边是权煜皇,右边是安宁。
不知情的人看到了真的会以为这是女儿跟女婿,陪着父亲在欣赏窗外的雨景吧。
多么其乐融融的画面?
看起来有多么的温馨,实际上就有多么的残忍。
安宁忍不住伸手,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冯教授搭在藤椅扶手的手背上。
那双在三尺讲台上拿着粉笔授课的手,已经充满了皱纹和老年斑。
这双手,到没有多少的粗糙。甚至比很多老人家的手,还要细嫩不少。
拿笔杆子的手,自然是要比做苦力的手,要细嫩许多。
见冯教授没有躲避甩开自己的手,安宁便握紧了冯教授的手。
她的指腹轻轻的在冯教授大大拇指、食指与中指的老茧上摩擦。
到底得在黑板上写多少板书,才会在大拇指上也留下这样厚厚的老茧呢?
她师父站在三尺讲台上,站了一辈子,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他还是坚持站在讲台上给学生授业讲课。她师父说,只要他还能站一天,他就要在讲台上给学生们讲一天的课。
这样的师父,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参与到陷害权家的阴谋当中。
安宁清楚的记得,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冯教授是学生们最喜欢的代课老师。毕业典礼那天,很多喜欢冯教授的学生,都给冯教授写了信。她没有写,因为她把想说的话,在平常的每一天中都说了。
可她对一封信中的一句话,记忆特别犹新。
那封信,是蒋欣然写给冯教授的。
她说,冯教授拿着粉笔的手,就像是将.军拿着号令之旗挥斥方遒排军布阵的手。那粉笔,就是将.军手中命令三军的号令之旗。三尺讲台,就是冯教授号令三军的点兵台。
蒋欣然之所以会写下这句话,是因为他们最后一次考试的时候,冯教授是监考老师。在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之前,冯教授说了一句话,让他们这些学生都很记忆犹新。
冯教授说,希望你们在答案卷子合起笔帽的一刹那,有侠义剑客收剑入鞘的骄傲。
所以,蒋欣然才会写下这样的信给冯教授。
如果冯教授是站在点将台上号令三军的将.军,那么他们这些坐在讲台之下听课的学生,便是冯教授的将士。
多么精准又直戳人心的比喻?
蒋欣然写给冯教授的这封信,后来还被中政收录起来,学校把学生写给老师,和老师写给学生的信,很精彩的都收录起来,最后还出版成了书集。
冯教授的话,与蒋欣然的话,都收录在列。
这双拿着粉笔给学生授业讲课的手,也沾染过无辜的鲜血吗?
心尖儿,又是狠狠的抽搐的一疼。
安宁眼眶红了,一滴泪,就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冯教授的手背上。
那滴泪,灼热的几乎要灼伤冯教授的手背。
他的手臂连同他整个人都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烫了一样,冯教授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阿宁啊——”
冯教授开口了,却是深深的疲惫和苍老。
安宁哽咽了几下,她轻轻的说:“师父,您说。”
“你就不能先回避一下吗?师父干过什么事情,师父不会隐瞒,我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权女婿。你就不能听权女婿告诉你么?你就不能……不能放你师父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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