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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父兄的尸首,她是该去亲自验看的。只是心口突然跳得厉害,脚下也跟灌满了泥沙似的,抬都抬不起来,每挪动一步仿佛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那是她至亲尸首,打开那箱子究竟会看到什么?是他们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是因痛苦而张开的嘴唇?
她木讷的行至榻前,伸手轻轻抚在箱子上,不久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现下却被塞进这小小的匣子里,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她失神的张口就要唤了一声:爹爹,哥哥……可就在她张口的一瞬,却被人一把捉住了手腕。
“盏儿这是怎么了?魂丢了?”
离盏对上顾扶威如隼的眼眸,如同被一片锋芒遮住,骤然魂归肉体。
“没……我只是来之前,听了些不好的传闻,说是黎家的尸首被千山殿的人劫走。我本是不信的,可如今巡防营满大街的搜查千山殿的人,我还以为真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离盏说话间轻轻瞥了那白纱男子一眼,心中略有顾忌,可细想一番,既然顾扶威能当着她的面让她验尸,显然这人也是知情人,便照实说了下去。
可提到千山殿的时候,那白衣男子明显身形一僵,十分不自然。眼下离盏解释完毕,白衣男子见她迟迟不肯打开盒子,英俊的眉眼间隐隐升起一丝急躁:“还请姑娘快些验看。”
“噢,好……”
这人应该是顾扶威的属下吧?离盏被人催促,大抵不好再犹豫,鼓起勇气伸手打开箱子。
只一眼,“嘭”的一声又将箱子合上!
犹如后脑勺被狠狠打了一棒子,脑袋里嗡嗡嗡的跟群蜂筑了巢似的,天旋地转。
凌乱的头发,青筋烂肉的断颈,干涸成黑色的血渍布满了整张扭曲的脸,因震惊而死死睁大的白色眼睛。
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慑带着劈山断河之力凶猛的在她胸口抵撞,那是她哥哥的头……
再打开一个……
是她爹爹的……
她按下箱子,额头上渗出的密汗汇成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她手上,她却毫无察觉。
地上的地砖在眼前扭曲变形,燥热的湿气也蒸腾了周围的一切。世界变得尤其不真实,所有的所有,都像一个逃脱不了的噩梦。
离盏紧紧盯着最后一个箱子,她知道里头装的是她自己的头颅!
是她自己与自己的相见!
此种惊悚和怪异,非旁人能够揣度。
“姑娘,还有最后一个。”白纱男子催促道。
她竭力不让手颤抖,可手似乎根本不听她使唤,刚一抬起来就忍不住的打摆子。
不行,她做不到,她不能打开最后一个箱子的,就算会引起顾扶威的怀疑,她也不会打开那个箱子。
“前两颗头颅都是对的,最后一个就不必看了。”
她的声音急促又沙哑,引得顾扶威挑眉一看。“怎么了?盏儿是大夫,难道还怕个死人?”
离盏对上那双能穿心透骨的眼睛时,顾扶威正拿食指一下一下的点扣在箱子上,跟在审犯人似的。
离盏勉力笑道:“我见过的死人多是多,可没有见过掉脑袋的,单看着一颗头颅,一时有些不适。”
顾扶威不依不饶的盯着她闪躲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来:“盏儿,你可知你现在笑得有多难看?”
“有么?”离盏赶紧的转过头去:“可能是这几日没休息得好。”
顾扶威见她冷汗直流,摆了摆手:“也罢,反正是盏儿要的人头,你说不验,那就不验。”
离盏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
话毕,那白衣人便急躁躁的上前:“王爷吩咐我做的,我都办到了,还望王爷信守承诺,立马把我千山殿的督教放了。”
千山殿?!
这少年竟然是千山殿的人?离盏略带兴奋重新打量了他一眼,怪不得他一袭白纱,气质不凡。如此说来,那父兄的尸首,也是他抢的?
这少年看起来也才十六七岁,竟能当着几十名禁军的面,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尸首给偷了,可见他功夫是有多高?
一个少年的武功尚且如此,那大名鼎鼎千山派的督教怎么会被顾扶威给挟持了?
那可是剑法天下第一的门派啊,那些站在云端飘飘然似神仙的人,他们所拥立的督教必然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顾扶威到底有多大能耐?
顾扶威顺了桌上的茶盏,悠悠然地抿了一口,目光中透着幽暗又不可捉摸的微光,沉默着只字不答。
少年急眼了,“王爷,你难道打算说话不算话吗?为了你的一句承诺,我不惜孤身犯险偷来尸首,还让千山殿背负了勾结乱臣的罪名!王爷若是要背信弃义,在下是断断忍不得的!”
离盏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白衣少年身上突然迸发出的杀意。可顾扶威仍旧不当回事似的,兀自低头望着杯盏里的茶水浅笑,“口口声声为了你们督教,可你们掌教都不急,你一个小辈急什么?”
这话是明摆着要打发他走了,少年清透的双眼憎出条条血丝:““好……好你个祁王,竟把我们千山殿当猴耍!我告诉你,你们皇家势力再大,也管不着咱们江湖中人,殿下既然出尔反尔,那我也就没必要跟你浪费时间了”
少年扬手至背后,“噌”的一声,一把寒剑当先出鞘,他握着剑柄足尖一点,气势如虹的直抵顾扶威的眉间。
顾扶威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闻着剑声,在剑尖还差半寸之时,伸手一挡,剑锋斩断他前额丝丝碎发,可剑尖已稳稳夹在他两指之间。
少年大惊,使力,推不进去,拔剑,也收不回来,剑身如同没进了铜墙铁壁之中,进退不得,正急得满头大汗时,顾扶威微微一笑,两指一撇,剑尖就脆生生的断成碎片散落在他玄色的袍上。
他低头,信手拂去身上的碎片,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如同在过目一场早就知晓而乏味无奇的戏段子。
“千山殿的剑法,不过如此。”
少年师门被辱,恼羞成怒,握着半柄断剑也要强送上去:“你休要猖狂!”
兵器上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剑身完好时也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如今短了三寸还要墙上,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离盏竟对这单纯的少年生了分担忧之意。
只见断剑直朝顾扶威心口送去,顾扶威一个侧身躲开剑锋,少年收剑不及,眼睁睁的瞧着自己与敌人擦肩而过。
杀气在顾扶威深邃的眼底一闪而逝,不可撼动的身姿犹如壁立千仞,反手推掌击之,正中少年后背,带着打得少年整个人飞扑出去,撞在墙角又弹回了榻边。
“呃”的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喷溅了满地。
这一掌太重了,少年自知莽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慌乱地从地上挣扎起来,离盏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抓着断剑架在她脖子上。
“别过来……”
凉飕飕的剑锋横在她脖子上,虽不是头一回被人拿刀架着了,可这一次,绝对是和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紧紧摁住她的身子,求生之力,力大无比,离盏使劲挣了挣,反而越挣越紧,根本摸不到手上的镯子。
少年贴着她后背,胸口因害怕而起起伏伏,他太过用力的抓着剑柄,导致剑身在她雪白的颈项上来回抖动。
顾扶威踱着步子,一步步的靠近。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杀了她!”
他情绪激烈,拿着刀不停的在她脖子上比划,不小心脖子上就在她脖子上划开两条的小口子,鲜血从她白嫩的肌肤下渗出,犹如月下蔷薇,绽放的凄美妖冶。
顾扶威眉头微微一蹙,还没看清他眼中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很快眉头又舒展开来,如地狱行者。
离盏低眉看着眼前剧烈摆动的剑刃,不由垫着脚尖让脖子腾空一些,求道:“别,殿下,你别再过来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况且,你难道不想救活那个人了吗?”
顾扶威依旧踱步上前,不快一分,不慢一分,直至“嘭”的一声,少年的后背抵上了一堵硬墙,退无可退。
少年咬着牙,穷凶极恶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千山殿弟子该有的英姿,他狠狠咬牙,似穷途末路的匪徒。
“你别逼我,我真的会杀了她!殿下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暗地操持劫尸一事,想必她对殿下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我虽打不过殿下,但在千山殿修炼数十载,在殿下出招之前杀掉她不过轻而易举的事,别再过来了!你再往前一步,我立马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顾扶威哪会在意的话,等少年喊完,人已定定站在二人面前。
他歪头看着离盏脖子上的伤口,高大的身姿在二人身上罩下深沉的阴影,他抬手轻轻朝那血迹上抹去,声音里带着惋惜。
“哎,弄脏了。”
少年没料到他完全不顾离盏的死活,绝望之下大喊一声:“是你逼我的!”
剑刃往后一勒,顺着离盏的脖子抹去!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五官突然扭曲在一起,顾扶威捏住他手腕一翻,剑身翻转而坠,稳稳落入顾扶威手中,不带丝毫犹豫顺手就往少年腹部一送!
呲!
仿佛捅破瓜瓤的声音,少年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一切来得太快,自己甚至还没反映过来。
剑身在他身体里反复旋转,内脏被刀刃一一搅碎的声音,少年痛苦的惨叫,听得离盏双耳发木。
少年再也没力气挟持离盏,颓然松开了手,离盏表面上虽淡定,但腿脚已然发软,踉跄两步就要跌下,顾扶威随意一揽,就稳稳将她托入怀中。
少年捂着肚腹上的血窟窿渐渐跪倒在地,倘若不是顾扶威拿剑挑着他的肚子,他根本跪都跪不住。
少年费力的扯着唇齿不甘地道:“殿下的绝情寡义,果然名不虚传。原来,我不算什么,这姑娘也不算什么……”
顾扶威似是很不满意他多嘴,猛地抽出剑身,血渍干脆地溅了半壁墙面,又顺着墙壁簌簌流下,他对着那歪头倒下的少年微微一笑,声音冷之又冷:“盏儿矜贵着呢,莫要把她连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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