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安静到极点,风声掩盖住了呼吸声。
夕霜明白,穆家两个人都死了,死得透透的。可恨穆家娘子临死前,还要拖花家当垫背。可她不敢肯定,穆家娘子说的就是谎话。
三姐见到装在冰凉匣子中的东西,谁又知道是不是白衡齐要找的!
白衡齐,白衡齐,夕霜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要是可以,她要用牙齿把名字咬得粉碎都无法解气。
白衡齐把两个尸体扔在一起,算是没有骗穆家娘子交代出重要的线索。他把双手轻轻搓揉两下,再摊开手时,掌心白皙清爽,没有留下一丝血痕。
“小霜,花家你认识吗?”白衡齐踱步到她面前,见她嘴巴在动,分明在默念着什么,“你是不是在偷偷咒我?”
夕霜说不出话,更不愿睁开眼睛看这个人,只当自己瞎了聋了,一无所知。她知道白衡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更不会天真以为,声音如人一样好相处。这人就像带着张面具,让人看不透。
“我忘记刚才锁住你的声音了。”白衡齐的手指,抚摸夕霜的脖颈一层,眯眼看着她轻轻哆嗦一下,低头轻笑道,“小霜,你还是这么有意思。”
夕霜心里把他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一遍,谁要和他在这里调情,没有这个闲工夫!骂完一圈白衡齐,夕霜开始骂韩遂。这人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不在,留她面对这么一个玩意儿,真是恨死了。还不如涉险去树林,吸毒雾都强过面对白衡齐。
“那你同我说句话,我想听你说话。”白衡齐的嗓音温柔出水,“我还记得你最后跟我说的那一句话,忘不了。”
夕霜也记得,最后说的很简单,一个字——滚!
“你要知道,我来天秀镇一次不容易,指不定又要分开多久才能见到你。这样吧,你对天秀镇的人比较熟,你带我去花家好不好?”白衡齐的手指,一路沿着夕霜的脖颈,下颌的线条,按住她脸颊上的梨涡,用力点了两下。
要不是夕霜手脚实在不能动,爬也要爬出此人的视线。最终白衡齐的指尖按住夕霜的眼帘,“我记得小霜的眼睛好看,睁开让我看看。”
夕霜猛地把双眼一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要是不随他愿,还不知道要说出多少恶心的话,完全不想听。
“你愿意看我了。”白衡齐明知道夕霜心里别扭,非要让她不痛快,“那你答应带我去花家了。”
“天秀镇总共这么大,你自己去找,我没这个闲工夫。你把我手脚松开,我要走了。”夕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冷淡,没有感情,对这个人不要说喜欢,连恨都最好不要有。
“那怎么行,天秀镇虽然不大,也有几百家住户。我一家一家去问,他们不认识我,未必肯说,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白衡齐用手指向穆家夫妇的尸体,“你心里不要有所怨恨,他们是自作自受,怪不得我。”
这一点,夕霜没有想过要为谁报仇。穆家娘子手上沾了不少人命,穆望春也是助纣为虐,死不足惜。可是直接杀人抵命和被凌虐过的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怎么觉得,你和花家相处的特别好,所以想帮着他们躲开我。”白衡齐不知何时转到夕霜的背后,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松开你不难,你就不愿见我,你可知道我心里是想你的。”
见鬼的才想见你,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夕霜的肩膀处,余热微微散开,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能动。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欣喜,不动声色地继续尝试。至少两条胳膊似乎都能动弹了。
“小霜,花家怎么走?在你家隔壁吗?”白衡齐应该没有察觉到自己施下的禁锢被夕霜解开了。他的手依旧停留在夕霜的肩膀处,似动非动的,“你带我去,我赏一个好玩的,你要不要?”
“我要你个头!”夕霜一巴掌呼在白衡齐的脸上,随即扭头就跑。一个镜师也不用镜魄的能力,直接上手,反正灵力不如他,力气也不如他,所以还是最简单的才能出气。
白衡齐还没有反应过来,白皙的脸被打出五个指印,等他回过神,夕霜已经跑出穆家的院子,上了大街。
夕霜不知还能有这胆量,主要在穆家被憋屈得太厉害。她虽然跑出来,依旧不知该往哪里去,这个家伙既然知道了花家肯定会去,绝对不是穆望春那样好应付的人。她暂时不能回去,最好是把他的注意力拉开,让三姐娘俩有机会逃跑。
穆家两口子是杀过人的,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说杀就杀了。夕霜一想到三姐娇弱弱的样子,后背发凉。
“小霜,你跑出来,我就不能追了吗?”白衡齐真是阴魂不散,紧贴在她身后,“你不会也卷进来,知道些什么吧,甘家丢失的东西在哪里?”
“我没见过。”夕霜没好气的顶回去。
白衡齐的脸和她的只差分毫,呼吸喷在夕霜脸颊,让她差点熬落荒而逃,却又看到他眼底的点点笑意:“小霜,你的话很值得斟酌,你说的不是不知道,而是没见过。”
夕霜心里咯噔一下,这人面前,要滴水不漏才行。
“也就是说,你知道,或者是事后,但你没见过。小霜是无辜的,别人可不一定。你就是那么心善,改不了的。”白衡齐的手再次搭住她的肩膀,旁若无人的亲昵,“我还有许多未说完的话……”
夕霜的另一边手臂被人抓紧,用力扯开拖走,等她回神,韩遂高大的身形竖在眼前,把她与白衡齐之间彻底阻断。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莫名的心安了。
这人,还是回来了。
“你是什么人?”白衡齐的手指落空,十分不满,本来他对待夕霜犹如猫抓耗子。不说要当场吃掉,也是秉着调弄的心态。
韩遂一出现,形势逆转,白衡齐全身有些不舒服。在穆家的时候,他也不舒服过,那是因为穆家两口子身上的戾气,还有杀过人的那种血腥完全掩盖不了。而这个人不同,这个人随意的站姿,双手抱在胸前,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白衡齐大怒,他是被个落魄的流浪汉给藐视了!
“这是离驭圃甘家的事,与旁人无关,让开。”白衡齐发现韩遂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不知高低的家伙,哪里来的!”
夕霜的身体被韩遂遮挡得掩饰,白衡齐有种到手猎物被人夺走的怨念,他直接出手了。
韩遂依旧不退不让,白衡齐的攻击虽然只是试探,然而不说是波澜,连个水花都没起,就不见影了,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白衡齐住了手,知道遇到厉害的人物,加上他在追踪的事件,不免联想到此人可能是幕后黑手,正色面对:“你不是天秀镇上的人。”
“我就是天秀镇上的,住在清霜镜铺,铺子的老板可以作证。”韩遂一本正经得答道,“我虽没什么本事,还是要护主对不对,不然明天没饭吃了。”
这话更像是戏谑,离驭圃的修行者基本辟谷,更不会要像普通人一日三餐的供养。白衡齐变化几次身形,韩遂不紧不慢,总是能够恰当好处的拦住他。
“你真不怕得罪甘家。”白衡齐恨方才没有尽快动手控制住夕霜,被这么一个外头人霸占了主动权。
“我不认识甘家,你又是甘家的什么人?”韩遂倒是没有什么恶意,他见过谢安远和谢安在,问得理所当然。
对面的白衡齐脸色却变了,好似被踩中尾巴的猫,立时伸出利爪要挠人。
“不用管他,我们走。”夕霜躲在韩遂身后小声道,她连遇到危险都没有要躲的意思,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此人。
“你敢!”白衡齐不喊还好,眼睁睁看着韩遂扯了夕霜的衣袖,把人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的走了。
“他不会追上来的。”夕霜没有回头,大概能够想到此时此刻白衡齐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你大概没有发现,离驭圃的人在天秀镇上不能久待。”
韩遂被她提醒,再往回了细想,似乎的确如此。
“我不明白原因,很早以前就是,他们若是待的时间长了,灵力会有所损耗。没有迫不得已的情况,通常是来了就走。他刚才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夕霜发现韩遂没走,她赶紧又去拉他,“他还有比盯着我更重要的任务没完成,暂时顾不上的。我们快走。”
“他进了穆家。”韩遂双脚稳扎,夕霜拉扯不动,“你们在穆家发生了什么?”
夕霜催促他边走边说,前往清霜镜铺的方向,把白衡齐连杀两人的经过都给说了。
“你们以前认识?”韩遂刚问出口,发现夕霜明显加快脚步,把他给抛下了。
他人高腿长,没有追不上的道理,知道这是夕霜的禁忌,暂时没有再多问一句话。
“穆家两口子都死了,东西是甘家丢的,在下一拨人来之前,我们要找出东西还回去。”夕霜突然想到了什么,韩遂刚才去的可是更加危机重重的毒雾树林,她连一句安好都没有问,只顾着自己这一边。
“树林中出现了些状况,里面有个见不得人的妖物,毒雾也是它散发出来的。”韩遂由始至终没见到对方的真面目。“可它说没有掳走两个孩子,我相信了。”
夕霜有些听不明白,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韩遂:“有毒的妖物,你没见到它,还相信了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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