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看着邱长吉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彻底放弃,并且将其身体炼化为妖物,已经算是心狠手辣。邱家因此被离驭圃变相驱逐,再无瓜葛。而到了余家,家中五六十人同时杀害献祭,韩遂已经没有办法想出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余家家主的手段,他只想问一句,牺牲这么大值得吗?
用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值得吗!
“余家家主是不是压根没有离开过,他一直留在这里暗中观察着我们。”夕霜又问道,否则的话韩遂何必要画个圈,把她套在里面,他分明是作出应对之态。
“你刚才把传声筒都给杀了,否则我们还能听到他说话的。”夕霜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离驭圃到底发生了什么,余家家主怕不是疯了吧!敌人还没有出现,已经自损八百,除了几个直系亲属和亲信,余家家主什么都不要了吗?
有人怕什么,就有人会许诺给什么。贪心是亘古不便的欲望之一,韩遂依旧对着空气说话:“贪心的结果从来没有好的,为什么有人修行了百多年,还想不通这最简单的道理。”
“没有人需要你们在这里啰啰嗦嗦,说个没完没了。”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夕霜眼前的景象变了,刚才空无一人的中院之间,余长弦的身影再次若隐若现。
夕霜看她不顺眼,故意指着她大惊小怪喊:“她肯定也是妖怪变的,不是真人,快把她拿下。”
余长弦的身形已经完全展露出来,面对夕霜的话,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无辜地看着她。
夕霜突然想起余长弦前一次现身时流下的眼泪,开始的时候以为是个很重要的线索,因为在印象里余长弦不会无缘无故哭的,她是在为余家这么多无辜人丢失了性命而哭吗?
又或者只是为了她自己而哭。
夕霜发现自己对这人一点心软不起来,反而咄咄逼人:“你哭是因为自己心里害怕,怕自己会像那些人一样,被抛弃,被变成一具尸体对不对!”
韩遂没有打断她,反而很有耐心地等着夕霜把话说完。
“牺牲这么多人,也不在乎多牺牲你一个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想办法逃的。”夕霜在圆圈中转了个身,重新面对着余长弦,那问题近乎尖刻,“你不想逃命吗?你不想吗!”
余长弦的眼泪再次流下来,不用回答了,一个字都不用了,应该都被夕霜给说准了。
余长弦踏前了一步,她的身体一动就很轻易的暴露出弊端,整个人都在发抖,抖道无法控制停不下来,这不是害怕是什么?
韩遂的手背在身后对着夕霜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停一停,不要逼余长弦逼得太厉害。余长弦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夕霜还以为她会反驳自己,好歹会说句话,没想到是倒退了又回去了。
夕霜侧过身来,想从另一个角度看看余长弦身后是不是有根绳子牵扯着,让她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人家让她怎么做,她没的挣扎,只能跟着做。
“我想知道派你来是做说客吗,看你这架势不像是为了劝我们离开。”夕霜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吸了吸鼻子。
她在收集各种制镜材料的时候,在古书中见过凡间有一种花叫食蝇草。这种花会分泌出一种小虫子喜欢的气味,吸引着它们前来探究。然后落进它的花房之中,也就是陷阱之中,因此丧命。整个余家已经变成了充满血腥味的花房,而她和韩遂就是被吸引过来的小虫,那余长弦又是什么呢?
夕霜记得刚才那只兽类被当成传话的工具,才说了几句口鼻流血而死的样子,余长弦到这会儿一个字都不说,是不是一旦开了口也会变成那样!
“你不能说话吗?”夕霜抬高声音问道,“是就点点头,不用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韩遂发现夕霜处理事情的方法和自己越来越像,干脆的不像个年轻的姑娘,可他又甚是欣慰,这样的夕霜一旦慢慢成长起来,会变得相当厉害。
余长弦终究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她不能说话,她怕自己一旦说了不该说的,下场比谁都要凄惨的多。
“那你能跟我们离开吗?”夕霜发现这个问题不太对,改口道,“你觉得我们还能离开吗?”
余长弦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那我也想不明白了,既然我们不能离开,为什么还要让她出来见我们?”这一次夕霜问的是韩遂,“阵法这么厉害,可以杀死我们,那一鼓作气就好了。让自己的亲孙女儿出来一次,又一次,哭个没完没了,这场面谁愿意看呢?”
局势对他们十分不利的情况下,韩遂因为她的话笑了。
脚底下的地面,隐隐作响,好像从地底下很深的地方发出的声音。那震动一波接着一波,扩散开来,很快变成了剧烈的震动。夕霜对这震感一点儿不陌生,她在甘家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反而是余长弦害怕地在原地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夕霜遥遥指着她:“她应该不是幻觉了,是真的,真的余长弦。”
韩遂下一刻已经到了余长弦的身边,余长弦倒抽口气,压根没发现这人到底是怎么冲到自己面前的,胳膊一紧被韩遂直接揪了出来。
也就是同时,韩遂见到余长弦的后背面一股黑气,那黑气攀爬在她整个背部,好似发达的根系扎进泥土里,一时半会是拔不出来的。他一松手,果不其然,余长弦按照固定的路线再次回到了那个点上。她没有说谎,她逃不掉,因为她已经快要成为这个阵法中的一份子。
夕霜见到韩遂对自己摇摇头,知道他尝试未果,余长弦没有办法救出来。而他们依旧被困在阵法之中。
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院墙里的那些嵌观丸,夕霜是亲眼见到韩遂利用嵌观丸把冲击甘家的黑气全部给消灭掉的。与甘家的那一波相比,余家目前看来开启的力量尚小。
“记得黑气是怎么增强自己的吗?”韩遂的话提醒了夕霜,黑气主动找上小珍,因为小珍的体质缘故,最容易与它们融为一体。从小珍身上吸取了不少的力量,黑气变得壮大起来,然后又从秦云行和万旭光身上吸取了一部分,每一点灵力都能让黑气变得更加厉害。
余家用来滋养黑气的是什么,已经不用多加言语了。夕霜想到了前面那些尸体,明白他们最终的用处是什么。那些尸体不但被速度极快的兽类撕扯开。在失血而亡的瞬间,又被这些黑气吸收了身体里剩余的灵力,余家家主可谓一箭双雕,真是一点都没有浪费掉。
“为什么死了五六十人。黑气还不能完全冲出地面?”夕霜站得有些摇摇晃晃,她知道韩遂的阵法保护着自己,一点不慌乱。与对面已经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的余长弦比起来,夕霜的样子淡定极了。
“目前黑棋只能靠着她的身体来显出实体。”夕霜再次指了指余长弦,发现对方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背后粘着什么,自己知道的对不对?”
这一次,余长弦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快。
“如果把那些东西给去除了,你是不是就能逃跑了?”夕霜看到余长弦惊恐地直摇头,“把那些黑气驱除了,你会死。”
余长弦再次拼命地点头,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夕霜虽然说对了答案,她发现下一步很难做。韩遂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她转过头去看韩遂,被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来。韩遂非但没有观察目前场中的形势,反而背着双手,想着那边花木丛中走去,这次连夕霜嘴角都跟着抽了抽,花木丛中还能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水魄呢?”韩遂蹲下来头也不回地问道。
“在我身体里。”夕霜右边肩膀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要破开身体,从一个小口子宣泄而出,随即在她的肩膀上渐渐凝结成水魄的样子。夕霜不知道自己是几时掌握了这样的本领,可以把水魄彻底收纳到身体里,随心所欲放之任之,而水魄与她可以算是心意相通。
“你应该已经看出来控制住这里的力量和甘家是一样的,我在甘家那么快得手,是因为有了辅助的力量,在这里不行。在这里我必须借助水魄的力量。”韩遂依旧蹲在那儿,手指在花丛中还不时拨来拨去,就连怕死怕得要命的余长弦也忍不住伸长脖子来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你家一处地方,有两个新旧阵法交替交融,看起来很平衡也很强大。可是两个阵法毕竟就是两个,重叠处会有痕迹,一旦显露出来,弱点同时也会暴露。”韩遂总算肯站起身,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下,在眼前这一片花丛中慢慢浮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而后露出来的地面上,显出来和其他地方不同之处。
夕霜睁圆了眼睛,余长弦的嘴跟着长大,还有水魄扇动翅膀,打算跃跃欲试。
韩遂垂眼看着地面上每隔一步,出现了一个图形。大小完全一模一样,仿佛是有人按着模具拓印上去的,一眼望去至少有三四十处。
“不卖关子,今天教你一招新的,这就是两个阵法重叠相互摩擦的痕迹。我们的眼睛看到阵法是凝固的,实则阵法一直在变动,只是那变动太小。你理解我的意思吗?”韩遂停下来,生怕自己说得太深奥,让夕霜一头雾水,什么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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