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眨了眨美丽的眼睛,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昔年你还是个千金大小姐,现在却沦为阶下女子,来往不过半载吧?”
银儿羞愧地低下头,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再次流下。
“走吧,先让你那赌鬼老爹入土为安,唉……你爹能得你这么个女儿,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喔……”
乞丐背上包袱,一瘸一拐地朝街头走去,银儿抹干泪水也赶忙跟了上去。
……
“狄兄你说得果然没错,这闹市之中有趣的事情可真多。”
“嗯嗯,是啊是啊……”
慕雪依似笑非笑地望着狄云枫:“那个女子要五块灵石却不是骗子,所以你输了,你输了。”
狄云枫苦涩道:“那挺好,一人输赢一次,两不相欠了。”
“那可不行!赌约与惩罚都不一样,很明显你赢的赌注没有我的高,”慕雪依又阴险地笑了笑:“嘿嘿嘿,狄云枫,你这次死定了……”
狄云枫倒是一点儿也不怕,反之笑得又阴又淫:“嘿嘿嘿……”
“你是不是要耍无赖了!”慕雪依机警道。
狄云枫拍着胸膛:“我狄云枫行得正站得直,又什么时候耍过无赖?”
慕雪依见狄云枫正直模样,半信半疑便也不多生疑,她又指着渐渐没入人海的乞丐背影,问道:“对了狄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乞丐非同一般?”
狄云枫点点头:“这乞丐的行为大致可以用‘大隐隐于市’这几个字来概括。”
慕雪依道:“从他那双眼睛就能瞧出,他绝非平庸之辈,而且他拥有好几十块灵石,在一众凡人中已是巨富的存在。我实在搞不懂你们这些江湖人士,放着干净整洁的生活不过,非要去浪迹天涯。”
狄云枫刻意提高音量:“我们男子汉的事情,你一个娘们儿当然不懂了。”
慕雪依承认自己不懂,她是个心思玲珑的女人,只会憧憬美好爱情与幸福生活,她喃喃道:“市井乞丐与落魄小姐的故事,好令人期待,好叫人浪漫哟……”
狄云枫宠溺地瞧着因憧憬而兴奋了腮红的慕雪依,不论是在天比翼鸟还是在地连理枝,只要有情人终成眷属,那这个故事都是无比浪漫的。
“噼里啪啦……”忽而一阵锣鼓锁喇,从三条街外隐隐传来。
“看新娘去咯!”
“也不知是谁家姑娘出嫁呀。”
“走,去瞧瞧热闹呗?”
“狄兄,我们也去看看新娘子!”慕雪依拉着狄云枫寻声跑去。
“新娘子在轿子里呢。”
“那咱就去轿子里头看她。”
“人家盖着盖头的。”
“那我就把她的盖头揭了!”
“在没入洞房前,哪儿能随便揭盖头,你嫁人的那天是谁给你接的盖头?”
慕雪依先是被狄云枫这句话给伤到了,不论如何,成婚后的那段往事都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她眼眸带伤,青丝低垂,咬着嘴唇不说话。
“慕兄,你的模样真是和她像极了。”狄云枫也不知为何,来了这么一句。
“嗯?”慕雪依抬头张望,才发现自己沉沦的一会儿,送亲的队伍正从她眼前经过送亲的队伍着实不小,前前后后有个两百来人,光是领头的锣鼓队都有四五十人,这也难怪三四条街开外都能听见喧嚣。
“你仔细看那花轿中的新娘子。”
狄云枫在花轿驶过眼前时,拂袖挂起一道清风,风先将花轿窗帘撩开,再掀起轿中新娘的盖头短短半息不到的功夫,盖头与窗帘又缓缓落下,看热闹的普通百姓自然无法捕捉新娘子的模样,但身为大乘修士的慕雪依却瞧得一清二楚新娘子果真与她一样,咬着红唇,泪眼婆娑,从她神色中的那份悲伤可以断定,此婚实在身不由己。
“哎,你们知道这是谁家的新娘子么?又嫁到何处去,咱穷乡胡同的还能有这么大的排场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街头米商罗家的女儿,至于嫁到何处去,嘿,那就更不得了了嫁到长孙家去呢!”
“长孙家!”
“那又是长孙家的谁?”
“你甭管是长孙家的谁,总之加入长孙家,就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以后这罗老板我可得多巴结巴结咯。”
……
狄云枫则遗憾道:“姑娘是好姑娘,容貌身段儿都不错,但她的运气就不是很好了,一定是嫁了个不想嫁的人。”
慕雪依深知,身不由己地嫁进门,无论身心都会遭受极大的创伤,当时自己没得选,现在她绝不能让其他好女人没得选!
“我要救她。”她轻吐着就动身,狄云枫赶忙牵住她的手,劝阻道:“知道你想拔刀相助,可现在这么多人,怕影响不好。”
慕雪依凝眉:“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我有一个超级好的法子,不仅能让你救下这名小娘子,还能解决长孙世家那些龌蹉的勾当。”
狄云枫语气相当
自信,他拍拍胸膛,拉着慕雪依跟上了送亲的队伍。
……
……
夕阳西下,初春后的黄昏时间并不会太长,往往还未等享受美景就已渐入黑夜。
金丰城很大,普通飞行也要个把时辰,若用脚杆子行走的话起码要个两天一夜。送亲队伍中除有几个金丹修士之外,其余全都凡人,一路必须吃喝休息,这见天色已晚,他们便在城西最好的一间客栈住下。
长孙家为彰显世家气派,将住着的客栈给包了下来,按照婚宴的规格包办了整整三百桌,只要来落座的都有喜酒喝!
大客栈有三层,每一层的阶级都有所不同。
第三层设的是雅间规格,落座之人都是闻声赶来巴结的修士;第二层设的是贵宾席,装饰得整洁大方,桌椅也摆放得稀松紧凑,这层楼主要面对的客人则是那些颇有身份的富贵人家;最底层自然是供给底层人士专享,喜宴三百桌子,这下头就占了一半,有诸多穷人一辈子都未进过如此高档的酒楼,更莫说还是仙人出钱招待的,所以十里八乡的穷苦人家,都挣着抢着往客栈里钻。
就譬如狄云枫这一桌,除了他和慕雪依之外,另外六人分别是,补鞋匠一家三口,木匠师徒俩,还有个油腻的单身汉……狄云枫还未动筷子,这帮人便对桌上的菜肴一阵风卷残云,而当他将筷子拿起,桌上稍微有点儿荤味的菜全没了踪影。
狄云枫咽了咽口水,放下筷子轻叹道:“我看我们还是去楼上看看吧。”于是便和慕雪依往二楼走去。
凭二人的穿着打扮,守在楼梯口的小厮并没有多作阻拦,反之是点头哈腰恭敬想迎。
二楼的格局要开阔许多,桌椅摆放整齐,人们吃喝自然,并没有楼下吵闹的夺食现象。
二楼的空席桌子有好几张,但开席才不久,宾客正不断在增加,若不坐上去只怕很快就会没了位置。
狄云枫带着慕雪依赶紧抢了两个席位。慕雪依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凑这些热闹,她冷着一张脸,面对一众美食无动于衷,倒是狄云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搁着的美酒,酒是用奇特的银器所盛,杯子则是用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这贵宾席就是贵宾席,不仅菜色更加名贵,连酒都是纯酿清香的葡萄酒……哧溜哧溜,好馋人!”狄云枫赞扬着,口水都不知梭 哈了几回。
慕雪依忍不住笑道:“瞧你这馋样,要喝就喝嘛……”
狄云枫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一张桌子八个位置,宴席都必须等人坐满了才能动筷子,这是民间的规矩。”
仔细一瞧,此张桌子上除他们二人外还坐着两男一女,他们都未有动筷子的意思。
慕雪依伸颈眺望了一眼楼上楼下,叹息道:“二楼宁愿将桌子空着也不让穷人上来坐,这算不算道德的沦丧?”
狄云枫摇头道:“阶级分明不算到底沦丧。”
慕雪依不服:“这都不算道德沦丧,那什么样才算道德沦丧?”
狄云枫指向楼梯口,可见看门的小厮正用恶狠的语气驱赶着一位浑身补吧的妇人,妇人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女孩儿,孩子们面色蜡黄,头发稀疏,双眼暗淡无神,这一看便是营养不良的样子。然而就是如此可怜的模样,小厮却没有停止驱赶,那妇人已跪下祈求施舍,小厮仍旧不准。
“你认为这就是道德沦丧了么?然而这并不是道德沦丧,小厮虽然狠了些,但却是拿了工钱的,从他的任务上而言他这么做并没有错,反之你看他们”
狄云枫又指着二楼中的富贵食客们,有的自顾喝酒聊天,有的人则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当然这也不是道德沦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乃人之常情。”
这时一个吃饱喝足的富贵人拍拍肚子退席,他下楼时瞧见妇人跪在楼梯口;他的身材虽然肥硕,但侧着身子一样能走下楼梯;他不知是酒劲儿上了头还是想出风头,抬起脚就想将拦路的妇人踹开。
妇人若被这一脚踹开,必然会滚下楼梯,即使不死也得重伤,然而凭她这个穷苦条件受了重伤也只能等死,何况她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在没了母亲的庇护,很快也会死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中。
狄云枫抓起一只杯子,对准那富贵人的脚踝砸去“哎哟!”富贵人左脚才刚刚抬起,右脚便传来一阵剧痛,他再也站不稳,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他的肉很多,死倒不会死,摔个重伤应该没啥大问题。
“看到没,这才叫做道德沦丧。”
“还好你出手快,否则让我出手,他早就死了!”慕雪依猛地一震桌子,吓得同桌三人纷纷往跌下座位,灰溜溜儿地不敢再上桌。
狄云枫哀怨地望着跟前的葡萄美酒,长叹道:“经你这么一呵,我看咱们这一桌怕是坐不齐了,我这酒自然也就喝不成了……”
“哼,世态炎凉下的酒,再甜也是酸的!”慕雪依怒气已冲上眉头,她呵道:“我要花三倍的价钱将整座客栈包下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狄云枫赶忙拽着慕雪依坐下,轻咳两声道:“你还是快坐下吧,莫让别人把你当成傻子了。”
“你才是傻子,你”
“嘘……莫吵!”狄云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并目指
前方道:“你快看,我们好像遇见熟人了。”
客栈大门口进来一个人,若不是他那双美丽而又独特的眼睛,狄云枫还真无法认出他就是今中午所见的那个乞丐。
“这个乞丐怎么变样了!”慕雪依惊得是目瞪口呆。
狄云枫笑道:“人家哪儿承认过自己是乞丐了?”
慕雪依理所当然道:“先前他穿得如此破烂,不是乞丐又是什么?”
狄云枫辩驳道:“谁说穿得破烂就一定是乞丐了?在我们老家那边儿,江湖中最大的帮派便是丐帮,里头的长老各个衣着光鲜亮丽,丝毫也不见邋遢的模样。”
若要论穿着确认身份,那么进门的“乞丐”便不能再被称之为乞丐,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并洗去脸上的污秽,至此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世间,他不算白,当然也黑不到哪儿去,大致和狄云枫一个肤色,他的眼睛甚至比狄云枫还要深邃,他一般都将眼睛眯小,或许是不想让别人来窥探自己的眼神,他的眼睛若全部敞开,那一定就如含苞欲放的花朵,一夜绽放,惊倒众生。
慕雪依忍不住夸赞道:“想不到这个乞丐随意打扮一下,都能这么帅。”
“乞丐”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是今日他救下的那位叫做银儿的落魄女子,另外一个则只有三四岁,是个非常可爱小男孩。
小男孩已馋得不行,他拉着银儿的手就想进去吃喝,可明显地,一楼中已没有席位可供他们落座。
银儿道:“林公子,我看咱们还是去别处吧,这里已没有位置了。”
“姐姐,姐夫,我要吃大鸡腿,我要吃大鸡腿……”小男孩儿长着可爱的小爪子,口水哗啦啦地流。
乞丐也有个名字,还是个温文尔雅的名字,林雍。
林雍这个名字,再配上他深邃美丽的凤眼,由内至外都给人一种美貌与智慧并存之感。
林雍从进门开始,眼光就从未放在过一楼,他微微仰着头,目光锁定在客栈三楼,但瞧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将目光从三楼移至二楼,这回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带着银儿与小男孩儿顺着阶梯往二楼走去。
把关的小厮学聪明了,他特地喊来几个魁梧的汉子守在楼梯口,只要不符合身份者,直接用武力轰出去!
林雍虽长得不赖,但看穿着与打扮实在不像有钱人,三个壮汉从见他登上阶梯的第一眼起就作势横在楼梯口,见他走到阶梯中程时,壮汉们已撸起袖子,而当他走至最后一节阶梯时,三个壮汉分别出手按住他左右双肩与胸膛,并由中央那个汉子道:“小子,这上头不是你该来的,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
林雍眯了眯他本就眯着的眼睛,罅隙的眼缝中闪过丝丝寒芒,他不忘嬉笑道:“二位新来的吧?我和你们客栈老板熟得很呢,哪回我来打酒不是花个十二三两的?”
中央汉子执意道:“今天是长孙家包场的婚宴,规矩立在这儿,只有社会名流才能上二楼坐席,其余闲杂人等只能在下头。”
林雍凝眉:“可是下头人已坐满,难不成你们还开二席?”
汉子讥笑道:“你们若实在想吃,等我身后这些富老爷们吃剩后,厨子会把剩菜倒在客栈后边儿的潲水桶里……哈哈哈,不过你们可要早些去那里排队,否则会被人抢光的。”
银儿脸色阴沉,她膝下的小男孩儿更是被吓得躲在身后不敢露头,她轻扯着林雍的衣角劝道:“林公子,我看还是算了吧,家父刚葬,本不该来吃喜宴的。”
林雍冲银儿先做了个禁止的动作,正面再看那三个汉子时,微眯的眼睛已长大了数倍太过美丽的东西往往是极端的,而极端的东西又往往变化无常,譬如说林雍的这双眼睛,他美丽的动人,也残忍得致命!
“滚开则不死。”他冷冷吐出五个字。
三个汉子先是被眼神威慑,后又被言语威胁,在愣了一会儿,怒气大作,又是中央那个汉子大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就要你一条胳膊一条腿!”
三个汉子各抓住林雍的双肩与胸襟,欲将之凌空架起殴打,但林雍像是一根深潜入地的钉子,任凭他们怎么使力都无法搬动分毫。
林雍冷哼一声,双肩一个颤抖,那三个汉子的手就如紧绷的缰绳抽断,紧接着他瞪地而起,凭空一击神龙摆尾大扫腿!
“啪啪啪”三声脆响,汉子们接连飞下二楼,就这力道与这高度,命再大的人也活不成啊。
“走吧,上去吃鸡腿。”林雍拍了拍自己靴子上的尘土,刚想踏上二楼,银儿却将他拽着往楼下走去,并细声催促道:“林公子快走,你杀人了……”
“想当年,老子挥挥手,谈笑间便是百万人生死,今日只不过杀了三条看门狗,我何惧?”林雍反拉着银儿往二楼走去,又道:“再说正午那小胖子也快找上门来,不如就趁着今夜把与长孙家的账一并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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