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雍还将先前那位穷苦妇人一并带上了二楼,宾客们全将他杀人的手法看在了眼中,怕极了煞星,于是纷纷下席离去。
很快二楼就只剩下狄云枫与慕雪依二人。
林雍与银儿和她弟弟,外加妇人与两个孩子,加上狄云枫与慕雪依恰好八个人,凑满一桌子后,大家也就毫不客气地动起碗筷来。
出了人命,也就添了煞气,再喜庆的地方也得凉下来,就没过一会儿,一楼的宾客也散得差不多。
上一分还在喧嚣的客栈下时便安静下来,一种争斗前夕的紧张感充盈着整间客栈,除了三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吃得正酣,其余几位大人皆未动碗筷。
“葡萄美酒夜光杯,我本以为这红酒会很好喝,可在小酌一番后也觉得不过如此。”狄云枫荡了荡手中的琉璃杯子,颇为遗憾道。
林雍很直接,冲狄云枫与慕雪依问道:“你们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
狄云枫笑道:“说是就是,说不是也不是,等待这种东西,不是一般都靠缘分么?”
林雍一双眼睛紧盯着狄云枫的一举一动,寒声道:“我认得你们,今日正午时你们也在闹市之中。”
狄云枫放下杯子,轻叹:“我们素未蒙面,你却充满了敌意,难道我们长得就很像坏人?”
林雍也就放缓了自己的语气和态度,他平静劝道:“你们的好坏都与我无关,只是待会儿我要在这里出手教训人,你们若不想招惹上麻烦,还请离开。”
银儿紧着容颜,帮声劝道:“林公子说得不错,来者可是长孙世家的人,你们……”
慕雪依却绕有兴趣地挪了挪凳子,挨近银儿道:“小美人儿,你和这乞丐以前发生过什么故事啊?说出来让我听听呗。”
“啊?”银儿先是一惊,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林雍,声音低沉道:“我与林公子没有什么往事的。”
慕雪依自认活了一千多年,这点儿女儿家的心思她还揣测不清楚呢?便轻
声笑道:“难道是,他以前是你的未婚夫,但家道中落变成了乞丐,你嫌弃他就与他退婚了?或者你俩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银儿摇摇头:“都不是的,他以前是我爹的赌友,赢了我爹几万两银子,爹爹他自然拿不出,便带着我们聪聪和我一起逃到了闹市之中……”
慕雪依斜视着自顾喝酒的林雍,对银儿轻声道:“这么说来,他不就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人了啊?”
银儿内咬柔唇,声音压得极低,道:“不是的,林公子没来追还债务已经很仁义了,这一切还要怪我生父,本来在闹市中做些小生意吃穿不愁,可他偏偏死性不改还要去赌,结果欠下巨额赌债,赌徒们威胁父亲若不拿钱还,就抓我去做娼,抓聪聪做童工!父亲完她便小声抽泣起来。
“我若是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早让他暴尸荒野!”慕雪依愤愤不平地说着,又转口安慰银儿:“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这乞丐应是个不赖的人。”
“我有名字,我叫林雍。”林雍瞥了一眼慕雪依,冷冷道。
“你就是林雍?”狄云枫稍稍一惊。
林雍皱眉:“你认识我?我们见过?”
狄云枫只点了点头,林雍是真武人,从他的身形、功法、甚至肤色就能看出。
狄云枫在将魏将军遗留的名册交给柳扶苏前,就早已把名册上的信息记在了脑海里,林雍自然也在其中。
李圣玄伪装成一个黑商,林雍则以乞丐的身份生活,武人操守武德与将令,隐匿在市井之中,几百年都未曾忘记,几百年只为等待一个结果!
“啪!”客栈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赤炮青年人,二十七八岁,眉宇间尽是傲色,正午闹事的胖青年长孙景祥与一帮年轻弟子跟在赤炮青年后,皆是趾高气扬的模样。
“长老,快看,他们就在二楼喝酒!”胖青年一眼便认出了银儿。
“哦?还敢喝酒!”赤袍青年看样子还是个暴躁性子,他带着一帮人风风火火就往楼上走去,胖青年在他身边小声嘀咕道:“长老,这里头正住着大总管的小妾呢……”
“大总管?小妾?”赤炮青年的步子明显是慢了几分,他轻声问:“大总管可曾知晓此事?”
胖青年笑道:“这种小事大总管不会过问的。”
“那还担忧什么?你一个长孙世家的正亲玄孙,竟让一个凡人当街欺负,倘若传出去岂不是丢我们长孙家的脸?”
“长老说得是!”
胖青年在言语中找到了极多的自信,吹胡子瞪眼,大步流星,形势姿态嚣张到了极致!
他独自一人走到桌子旁,瞥了一眼狄云枫与慕雪依,喝到:“闲杂人等赶紧滚,否则小爷待会儿动手误伤了你们,可别喊冤!”
慕雪依眼睛瞪得更圆,她就要发怒,狄云枫却拦下她,并摇摇头轻声道:“别吓坏了孩子。”
慕雪依这才发现三个小娃娃已吓得几经哽咽。
“你先带银儿姑娘他们回客栈,这里交给我
与林参谋解决。”狄云枫道。
林雍神色一怔,若有所思地望着狄云枫。
慕雪依应了声“好”便打包了几道菜肴,将妇人,银儿及几个娃娃一并带离了二楼。
狄云枫悠然喝着酒,只问道:“小伙子,你有没有听过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一句话?出来混,最忌讳的便是盲目下战书,你这模样,若在乱世江湖中,会死得很惨很惨。”
胖青年一脚将桌子揣飞七八丈远,怒呵道:“吓唬谁呢?什么狗屁江湖乱世,小爷我要你命就如捏死一只蚂蚁!”
狄云枫仍就一副自然平静的模样,他淡淡道:“你还是个孩子,我不和你动手,把你家大人找来,我和他谈。”
“教训你还用不着我家长辈!”胖青年取出一张符印,合十在掌心,念念有词几欲发动,但这时那位赤袍青年却从其身后将之拽住,并轻声道:“景祥,你退下。”
胖青年施法被打断,怒火更盛,可一回头见是自家长辈,只好咬紧牙关忍下:“长老,我自己能解决……”
赤袍青年瞪了胖青年一眼:“你自己能解决还找我来?”
胖青年不敢再言,恶狠地盯着狄云枫与林雍,渐渐退了下去。
“这位道友能有如此风度,想必不是野蛮人,我长孙记也是个讲理之人,且容我坐下谈谈?”长孙记说着,就打算坐下,但狄云枫突然一脚将椅子踢开,不让他坐。
“道友何意?”长孙记脸色发阴沉,他身后还有一大帮晚辈,狄云枫这么做,多伤他面子?
狄云枫扔掉手中的空杯子,只用余光瞥了长孙记一眼,道:“我先前说过,叫你们家长辈来谈,你听不懂人话?”言语间,他也将自己虚实境的修为扩散而出。
长孙记吓得脸色恰白!一时半会儿竟现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苍劲的声音从三楼娓娓传来:“今日喜宴还有贵客到访,长孙劫未能亲自相应,实在惭愧,惭愧……”
余音绕梁,一道青光落下,光影中走出一位青衫中年人,气度不凡,虚实修为。
“十三爷?”长孙记见自家来人,傲气又缓和了那么一些。
“还不赶快退居一旁?”长孙劫轻责道。
长孙记冷扫了狄云枫与林雍两眼,也乖乖的退了下去。
“可惜了,桌子被人踹烂,酒也撒了一地,”狄云枫拂袖,隔空拉来一桌酒席,并亲自提了一根板凳给长孙劫,道:“这才像大人讲话的样子嘛。”
长孙劫是皮笑肉不笑,林雍在长孙家的喜宴上杀人,狄云枫又当众羞辱长孙家后人,他哪儿会高兴?不过他还是得出于礼貌,笑问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又从何而来?”
狄云枫不动声色道:“我信李,名富清,一介散修,不足挂齿。”
长孙劫一听“散修”而已,眼中闪过少许不屑,语气也变得稍稍生冷了一些,他道:“李道友又和我这些儿孙有何过节?”
“我倒和你的儿子孙子们没什么过节,”狄云枫指着对面久久未曾吭声的林雍道:“他却有。”
长孙劫扫了林雍一圈儿,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狄云枫的身上,道:“原来道友想帮别人出头啊?”
狄云枫摇头道:“不是替他出头,而是在帮你们。”
“帮我们?”长孙劫已有些不太耐烦。
狄云枫点头道:“不错,你莫看他不说话,可他要是动起手来,会把你们一个个打死的。”
“哈哈哈”
长孙劫才刚笑过三声,林雍便一拳轰向他面门,拳并未砸下去,但拳风却已将长孙劫的七窍震出了血迹。
在场的所有长孙家人,无一不被吓得呆傻。
“十……十三爷?”长孙记咽了咽口水,轻声唤道。
“回家去。”
长孙劫直起身,啥也不再多磨蹭,领着一帮弟子就往客栈外走去。
……
“没想到今夜竟会发生这么多无趣的之事。”狄云枫斟上一杯葡萄酒递给林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林雍接过这杯酒,低吟这一首诗词愁赋,他抿了一口葡萄酒,竟有些羞愧起来,他叹气道:“我没上阵打过几次仗,很可惜。”
狄云枫淡然一笑,道:“一场大仗光有个所向披靡的将军还不行,须得有一位能左右局势的军师,战争就如一盘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你的位置又是如何?”林雍犀利地望着狄云枫的眼睛道。
狄云枫眨了眨眼,将眼珠子润得清澈明亮,他先道:“眼睛是心灵之窗,那你切看仔细了,我是问心无愧的。”
“索然无味。”林雍收回木王,低头望着手中那因夜光杯而聚集的通明倒影,不知作何思绪。
狄云枫自斟一杯酒,并道:“我是好人,虽说自己是好人的人一般都不是好人,但我一定要证明我是好人才行,这样咱们才能抵消戒心,真诚相待。”
林雍冷笑一声,道:“姑且相信你是好人,但你替我与长孙家结下梁子据我所知他们的势力在这个仙域不能算小,今后你该怎么办?”
狄云枫眯眼道:“如果我有麻烦,你就不打算帮你了?”
林雍毫不犹豫道:“你成功将长孙家的仇恨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此种做法虽不知为何,但正是我想要的结果,”他犹豫片刻,
凝望酒杯的眼神更加沉重,这时又听他道:“我会走,喝了这杯酒就会走。”
“那银儿姑娘呢?”狄云枫问道。
“我已将她的父亲安葬,并将素有的赌债还清。做到如此,我已仁至义尽。”林雍极力掩饰心中情愫,但他那双美丽又深邃的眼眸中仍旧闪过一丝不舍。
林雍对银儿的感情绝不会如银儿口述那般简单明了,真武的男儿大多数都会将自己的情感掩埋得很深很深,白秀安,商囚,柳扶苏,李圣玄,狄云枫……
狄云枫问道:“我相信你绝不会恰好出现在银儿姑娘身旁,你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对么?”
林雍苦涩一笑:“感情这种事,开始和结束很简单,过程却烦琐得让人抓狂。你要知道,我是个军人,军令如山。”
狄云枫荡漾着手中的夜光杯,很久很久,直至林雍起身要走时他才开口道:“我和你说一件事,也是你必须知道和伤悲的事情。”
林雍似乎就在等狄云枫的这个消息,他果断坐回座位,自行倒上一杯葡萄酒:“三百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一个消息!你是武修,我想你就是那个带来消息的使者!”他字字铿锵有力,丝毫没有在意狄云枫话中“悲伤”二字。
狄云枫悠悠叹道:“我不是在卖关子,但请你保持一颗悲观的心,做好遭受打击的准备……”
林雍品着美酒,仍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或许他认为再坏的消息也抵不过他三百年的等待。
狄云枫把将令往桌子上一搁:“你所等待的魏将军,他死了。”
“哐当!”夜光酒杯从林雍手头滑落,顷撒的葡萄酒宛如鲜血一般红。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唉……”狄云枫长叹一口气,他也懒得去看林雍那糟心的表情,他又将桌上菜肴打包了几份,转身往客房那边儿走去。
“喂,他……他没事吧?你和他说了什么话,如此打击,都两个时辰了还是一动不动地。”
慕雪依托着腮,撅着屁股趴在窗户上,林雍坐了几个时辰,她就瞧了几个时辰,狄云枫也忍了几个时辰。
“雪儿。”狄云枫囊括慕雪依身子双手撑在了窗台上。
“嗯?”慕雪依歪着脑袋,有些疑惑。
“把屁股再翘高一点儿。” 狄云枫咬着慕雪依耳根道。
慕雪依身子猛地一颤,再挣扎时已成了粗浅不一的呻吟:“你干什么……”
“这不明摆着么?”狄云枫阴笑道。
“你这个骗子,你说话不算数!”慕雪依咬着牙想去将窗户掩上,可狄云枫却一把扣住她的手,大肆征服道:“小妖精,白天还和我瑟呢,现在怎知道哼哼哈哈的了?”
“咻!”一块令牌从窗户飞进房中,带过一阵强大的气流,恰好将窗户给带了上去。
狄云枫双指夹过将令,喃喃道:“这小子释怀得比李圣玄快多了……”
“喂,你……你怎么不动了?”慕雪依扭过头,一张 小脸儿红的跟猴子屁股差不多。
狄云枫啧了啧嘴,翻身躺上床,枕着头闭上眼,淡淡道:“坐上来,自己动。”可等了半响,花都焉儿了也不见美人上床,他缓缓睁开眼,竟发现慕雪依已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你要去哪儿?”狄云枫赶忙从床上爬起。
“白天咱不是计划好了么?去揭新娘子的盖头。”
狄云枫这才发现,慕雪依换的是男儿装。他取笑道:“你这副妆容,大半夜闯进新娘子的闺房,十有会吓着人家。”
“哼,我这个假男人去总好过你这个真男人去,万一你兽性大发,忍不住害了人家清白怎么办?”慕雪依在铜镜前整理了一番妆容,唇红齿白,玉面郎君,哪个小姑娘见了不春心荡漾?
“雪儿,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狄云枫献媚问道。
“今晚我要去和别人的新娘洞房花烛夜,所以你自己动手解决吧。”慕雪依生怕狄云枫再次作妖,敞开门便溜了出去。
狄云枫哀叹一口气,从再会慕雪依后,几乎每夜的缠绵已成了习惯,美人不枕着他臂弯,他不搂着美人的细腰,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唉,一夜别离都如此空虚,那以后没了她的柔情,我该怎么办?”
他此刻的行为与思想,大致用“沉沦”这两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枕惯了温柔乡,谁又愿意再去外面复杂的世界闯荡?
狄云枫裹上衣服,推开窗想透透气,可他定睛一瞧,竟发现林雍还坐在原位置,酒水一杯接着一杯,美丽又深邃的眼睛已变得浑浊不堪。
狄云枫本不愿再去多干涉别人的情感,安慰的话也就那几句,千篇一律倒不如让他人自己释怀……不过夜太漫长,又无佳人常伴,去小酌几杯又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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