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岳成哥不能选择我……”
“你说为什么?你可以选择你父亲,可以包庇他杀人的事实;岳成为什么不可以选择他的父亲?要知道,血浓于水。”最后四个字,顾明琴斩钉截铁,好像是刻意强调。四目相对,面对着陈思婉的愣神,顾明琴是平静如初。相识一会,顾明琴收回了目光,哀叹一声接着说,“其实三年前那天,你跪在我们家门口,想见岳成。我并不反对,我说的是真的,我去通知他了,可他不愿意见你……”
说到这,顾明琴再次回头看她:“你知道那个时候岳成在哪儿?”
“在哪儿?”陈思婉心中一紧。
“祠堂。”
听到这个,陈思婉变了脸色,脸上汗水淋漓,显得手足无措。
看她这般,顾明琴再次移开了眸子,叹声说道:“也许你觉得他这样是我或是叔公的逼迫,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也许叔公想要他这么做,可还没来得及,岳成从外面跑回来,衣服还来不及换下,就跌跌撞撞的跑入祠堂,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跪在父亲的灵位前。”
想起往事,顾明琴鼻头发酸,不由得闭上眼睛,缓了缓情绪。
待得平静以后,顾明琴睁开眼,再度开口:“刚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说,即使是叔公的拐杖打在他身上、即使是你来了,他也是一声不吭。知道你来了,叔公确实是非常生气,让我出去,把你打发走。可你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见岳成。老实说,当时我真的是被感动了,因为你让我看见爱情真正的样子。”
话说到这,顾明琴情不自禁地回头,再次看向床上的陈思婉。相对一阵,顾明琴收回目光,接着说下去:“我让叔公去休息,然后两次通知岳成,让他过来,和你见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把话说清楚也是好的;可是岳成不愿意……”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担心情不自禁吧。”顾明琴猜测道,揉了揉鼻子,控制着眼泪,不让落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当初强行送你离开,对我来说,也是无奈之举,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被你父亲反咬一口,反而对我们家不利。那天晚上,把你送走以后,我就去了祠堂,岳成仍然跪在那里。可能是平静了许多,岳成终于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他什么都说了?”或许是因为震惊,陈思婉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明琴轻轻地点点头:“和我说了以后,我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他不忍心对你下手,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刚好那个时候,大考将近,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和先生一起去了京城。临走的时候,他求我答应,不因报仇伤害到你。我也答应了他,因为我知道,这事情与你无关;只是后来……”
“真的是他自己要走的?”
“你以为呢?你以为岳成真的会为了你,不要父亲、背叛家庭,义无反顾的和你在一起?”顾明琴挑挑眉,反问陈思婉。对方也不答话,只是抿着唇,紧盯着自己。虽未言语,顾明琴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女人眸子里的恨意。顾明琴毫无惧色,抬头挺胸,迎上她的目光,不躲不闪。
对视一会,似乎不想耽误时间,顾明琴首先收回了目光,深呼吸,非常平静地说道:“陈小姐,我觉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一生可以有好多东西值得追求,不一定是爱情……”
“可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岳成哥了。”陈思婉苦着脸,满是悲哀。
看了她一阵,顾明琴再度收回目光,不知是真是假,也不去理会,只是说道:“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说罢,径自便走。
“明琴姐……”陈思婉再度大叫一声,声音悲戚,“你真的要扔下我吗?”
听到此问,顾明琴停了脚步,回头看她,蹙着眉,仿若不解:“陈小姐何出此言?”
“如今这个家,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家了。家里的那些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来伺候,还是来监视。我住在这里,和住在大牢里,有什么区别;那个贺大人根本就不相信我,觉得我是敌国奸细,要害人,我,我……”说着说着,陈思婉捂着唇,嚎啕大哭起来,似乎是在宣泄着心中的委屈。
顾明琴初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是欣赏对方的表演。待得她哭声渐止,顾明琴才开了口,反问一句:“那陈小姐准备怎样,继续住在顾府吗?以陈小姐现在的身份、你我两家的恩怨,住在顾家,你觉得合适么?”
“可我已经没有家了。爹爹已经死了,而且是被我亲手害死的。住在这个宅子里,一闭上眼睛,就感觉爹爹站在我面前,向我索命,我……”陈思婉说着,再次泣不成声,悲痛欲绝。含泪抬头,看着顾明琴,哭道,“明琴姐,你恨我,我理解;但我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哪怕是当牛做马,让我替我爹赎罪……”
陈思婉哽咽着,出不了声,低下头来,缓了片刻,好似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还有今天,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如厕出来,路过那个院子,想起往事,一时好奇……”
“你真的不知道那个院子里是什么吗?”顾明琴突然问道。
陈思婉微微一愣,而后摇着头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刚到你们家,而且还昏迷了半个月,其间发生了什么,我如何知晓?我真的只是好奇,想起小时候,大家在院子里赏花玩乐,感慨万千,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顾老爷突然来了,就呵斥我、赶我走。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着,陈思婉又是以手掩面,呜呜不停。
如刚才一般,等着她慢慢地停下,顾明琴才开了口:“陈小姐,你与我顾家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叔公是什么脾气,想必你也清楚。当初你父亲被东丽人救走,在我们看来,无异于逃之夭夭、逍遥法外,大仇未报,叔公如何甘心……”
“可我爹真的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他,也算是为顾叔叔报了仇……”
“你说你杀了陈锦显,是真的吗?”
“我可以对天发誓。”陈思婉举起手来,显得信誓旦旦。
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女孩的脸上布满泪痕,看上去,的确是我见犹怜。只是真的如此吗,她真的是跌跌撞撞、逃命而来吗?顾明琴没有把握,不敢确信,自然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这样想着,顾明琴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故意反问:“你知道那个院子为什么会被锁上吗?因为那里面住了一个人,一个病人,非常可怕的病人。因为中了毒,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顾明琴说着,再次回头,看向陈思婉,企图发现异常。可不知是对方早有准备,还是确实不知,此时在她的脸上,只有惊恐—
“什么,这么恐怖,太可怕了?”陈思婉瞪大双眼,显得惊慌失措,“这样的人,你们为何还要留下?”
“因为我们是医者,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不管病人如何,正常人也好,疯子也罢,我们都要尽己所能,将人治好。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顾明琴说着,定定地看着陈思婉,似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决心。对视一会,顾明琴移开目光,轻轻地摇摇头,接道,“其实叔公让你离开,也是为了你好。那位病人情况不稳,如果突然发起疯来……”
“我不怕。”陈思婉毫不犹豫,显得信誓旦旦。看着顾明琴,万分恳求道,“明琴姐,求求你,让我和你在一起,你让我干什么都好,哪怕是脏活累活,我什么都干。就是不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个宅子里。这些年,在那个东丽,我就是像囚犯一样,被人看管着。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再也不想了。明琴姐,我求求你,带我走,带我走……”
说罢,看着顾明琴,泪眼朦胧,充满了恳切。
顾明琴定定地看着她,女孩依然是那副模样,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哪怕作为一个女人,顾明琴也免不了心中一动,不忍拒绝。但她明白,不管这个眼泪是真是假,在没有确定陈思婉身份的前提下,对于她的话,一定要持怀疑的态度。
怕自己心软,顾明琴再次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轻咳一声,冷冷地说:“陈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知道,让你回归陈府,是贺大人的意思。明琴只是个普通百姓,对于官府的决定,不敢置喙。不过我可以帮忙,在贺大人面前,阐明你的要求,请贺大人考虑;而且我也会尽可能说服叔公,让他不要因为旧事迁怒于你;只不过做这些需要时间,还请陈小姐耐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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