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航轻轻地点点头,还未开口,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讥笑。抬头看去,才发现周围围观之人一个个对自己指指点点,眼中露出鄙夷的眼神。顿时脸上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人,不不不,是顾家……”
“是顾家让你休的妻?”贺孟宇故意的替他把话说出来。
杜少航不想承认,也不愿否认,一咬牙,重重地点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想要以此报复顾明琴对自己的拒绝和背叛。在他看来,就是顾明琴背叛了自己。两个人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理所当然在一起,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顾明琴拒绝了婚事,将自己的一片真心付之东流,就是对自己的背叛,就应该承担责任。
这样一想,杜少航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了,抬头看向贺孟宇,正准备说明理由。谁知就在此时,在他的身后,响起了顾明琴悠悠的声音—
“我们顾家什么时候做过这等有悖人伦之事?”
说话间,人群中主动让开一条路。顺着这条路,顾明琴走上了公堂。来到贺孟宇面前,盈盈一拜:“民女顾明琴见过大人。”
贺孟宇点点头,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并未太多奇怪。反正就算是她不来,如今的问题涉及到顾家,自己也要派人去叫。抬了抬手,让她站起身来,贺孟宇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杜公子刚才说,你拒绝了他们家的提亲,是否确有其事?”
顾明琴点点头,在这个问题上,并不隐瞒:“启禀大人,确有其事。几个月前,杜员外派人前来提亲,我们顾家的确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此话一出,立马引来围观者的议论。
贺孟宇重重地咳了一声,适时阻止了这场议论,随后接着问道:“顾女医拒绝这门婚事,是否与杜公子已经结婚生子有关?”
面对此问,好像是下意识地,顾明琴回头看了眼杜少航,只见他紧握双拳,神色紧张,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似乎在担心,也在害怕。收回目光,再看向那孟氏,对方虽然是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却可以想象得出其心情的平静。看来,对于这个丈夫,孟氏已经是心如死灰,打定主意不会回头了。
移开目光,重新抬起头,看向贺孟宇,顾明琴轻轻地说:“启禀大人,明琴之所以拒婚,原因之一,确实是和杜少夫人有关。据明琴所知,自从嫁入杜府,杜少夫人勤勤恳恳、侍奉丈夫、公婆,为人称道。此等贤淑之人,百年难求。更何况,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此等有情有义的女子,明琴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去破坏他人的幸福……”
“我没有说要休妻,我可以让她由妻降妾……”杜少航急切地辩解道,非常努力的想让顾明琴知道,自己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由妻变妾?少夫人犯了什么错误,凭什么要降为妾室?是因为她身份不够,配不上你杜家?若是觉得当初不能门当户对,何必要将她娶进家门?”顾明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应接不暇。看着那杜少航,“少夫人告诉明琴,杜夫人将她赶出杜府,理由之一就是生了个女儿,无法继承家业、传宗接代。且不说,少夫人年纪轻轻,只要好好调养,必然能多子多孙;另外,明琴想在这里多问一句,如果明琴答应这门婚事,嫁入杜府,有朝一日生下女儿,是否也会和少夫人一般,被赶出杜府,流落街头……”
“明琴,这不可能……”杜少航再度想要分辨,可顾明琴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启禀大人,明琴之所以拒绝这门婚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虽然孝期已满,但弟妹年纪尚小,叔公年事已高,惟有明琴能够暂时管理家业。所以明琴现在暂时无法考虑个人之事,一心一意照顾家业、照顾弟妹。待得小弟岳冲可以继承家业、继承医馆,明琴自觉才能考虑终身大事。所以,就目前而言,不管杜公子是否休妻、是否由妻降妾,明琴都是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
“那以后呢,顾岳冲长大以后呢?”杜少航非常紧张,急切地问。
睨了他一眼,顾明琴一阵冷笑:“杜公子,虽然这些年来,你我并没有太多接触,但通过这件事,通过少夫人的遭遇,通过你们父子俩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相信自己已经非常了解你的为人了。有些话,我曾经和你说过,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介意重复一遍。今生今世,哪怕是终身不嫁,我也不会同你再续前缘。”
顾明琴说着,认真地看着此人,平静的眼神传达着坚决,传达着不容置疑。
杜少航现在是浑身颤抖,嘴唇颤抖,不知是气是急,反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无端质问,为什么,顾明琴,你为什么如此无情?
杜少航的控诉放在心里,顾明琴自然是听不见的,就算是听到了,对于这个问题,怕也是不屑一顾:“启禀大人,明琴的话说完了,是真是假的,大人可以随时查证,明琴问心无愧。”说罢,俯身一拜,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垂手而立。
贺孟宇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顾明琴所言,无须查证,一想便知。收回目光,望向跪在那里的杜少航,但见他泫然欲泣的表情,就不由地为之恼火,大丈夫顶天立地,为了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重咳一声,引得杜少航回过神来。“顾女医刚才所言,你可明白?”贺孟宇沉声问道。
杜少航咬咬牙,犹豫片刻,略略点头。
“你做何感想?”贺孟宇接着问道。
似乎是有点意外,杜少航猛地抬头,望向贺孟宇,一脸茫然。
贺孟宇也不理会他,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杜公子啊,本官虽然是半路而来,这三年来,对你和顾女医当年之事也是有所耳闻。”说着,看了眼顾明琴,然后接着说道,“顾女医当年是有孝在身,又担起继承家业、抚养弟妹之责,忍痛割爱,亲自退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杜公子真的是心有所属、非卿不娶,完全可以将婚期推迟,待得顾大小姐守孝期满、弟妹长大,再提婚事。到时候,杜公子重情重义,必然是美名远扬……”
“可现在……”杜少航急不可耐,在他看来,自己现在便是如此。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贺孟宇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杜公子,你可别忘了,现如今,你已经娶妻生子了。”
贺孟宇的刻意提醒,让杜少航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偃旗息鼓了。
看到如此,贺孟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把手放在杜少航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古语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和顾大小姐虽有青梅竹马之谊、指腹为婚之约,可到底是世事难料、有缘无分,说不定是缘分不够;而你和少夫人能够缔结良缘、同床共枕,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天赐的缘分,不可多得。杜公子,无缘之人、无缘之事,莫要强求,珍惜眼前人,才是理所当然的事,千万不要等到一切失去之时,再度后悔,那就悔之晚矣。”
贺孟宇说着,俯下身去,拉过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紧紧地握住,满怀深意地看着杜少航,希望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贺孟宇所言让杜少航心头微震,不由地转过脸去,看向身旁的女子。女子侧脸对他,形容恬静,让他不禁想起无数个日日夜夜,面对着自己的冷漠言语,女子温柔的笑容、楚楚动人的眼神,即使是委屈,也从不埋怨;也让他想起每次自己回到房间、她抱着孩子凑向自己的喜悦,和被自己拒绝后的忍泪。
这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苦涩。忽而又想起当初因为顾明琴拒绝婚事、自己一时激动找她质问。那一路上,因着顾明琴的发问,杜少航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才发现与她,自己也有些不舍。但因着对顾明琴的固执,杜少航很快就把这份不舍抛之脑后。现在听了贺孟宇的恳谈,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爱上了自己的妻子。
想到此,杜少航不由地握紧了妻子的手。谁知就在此时,对方突然一个用力,甩开了自己—
“民妇恳求大人,帮民妇讨回杜家侵占的民妇所有。”孟氏也不去看那杜少航,只是面向贺孟宇,再次磕了个头,望着他,眼中含泪,带走恳切。
杜少航握住她的手停在半空,一时愣神,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仅是杜少航,就连贺孟宇听到这话,也有些讶然:“杜少夫人,你这是何意?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的,而且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如今,杜公子已然知道后悔,难道你不愿意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虽然没有明说,可刚才杜少航用力抓住女人的手,贺孟宇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看来杜少航是醍醐灌顶,想明白了;杜少航是想明白了,可这孟氏为何还是如此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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