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姑并未在意,只是对着顾明琴,继续说:“少夫人来了以后,就把提前在贺大人面前立下的字据,交给了少奶奶,以防老爷夫人前去为难于她。从那以后,老夫人好像是知道自己不行了,就开始交代后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老爷夫人也是随口一答,依我看,根本就没当回事。昨天早上,老爷来看老夫人,奴婢去准备汤药,回来的时候,听见母子俩吵了起来。我进去的时候,已经吵完了,但看起来,都是余怒未消,老爷脸红脖子粗的,老夫人也是涨红了脸,咳嗽不断。我一看到这个样子,就赶紧去照顾老夫人了,老爷见我来了,然后就气呼呼地离开了。奴婢安抚着老夫人渐渐地平静,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却是唉声叹气,什么也不肯说。”
讲到这里,品姑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万千。休息了片刻,抬头向上看着,继续又说道:“昨天晚上,老爷夫人突然慌慌张张的推门进来,告诉奴婢,今晚上不用我值守,他们要亲自伺候老夫人。当时,他们一说这话,我就觉得奇怪,因为自从老夫人昏迷以来,哦不,自从老夫人十年前卧床不起,老爷夫人从来没有陪过床。有空的时候,老爷来看一看,请个安,如果生意繁忙,老爷看都不看,夫人就更别提了,若不是非来不可,根本连院子都不会踏入。倒是孙少爷和少夫人晨昏定省,风雨无阻。”说到这,品姑再次看向孟氏,眼里写满了感激和欣赏。
倒是孟氏,似乎有点难为情,低垂着头,不敢与她眼神接触。
“奴婢是下人,老爷夫人的意思,奴婢自然不敢质疑,只是说让他们把奴婢留在身边,若是老夫人有什么需要,还有个照应。老爷推说不用,夫人则是直接把我推出了门。还说什么,让我回房好好休息。我不想回去,他们还要几个家丁把我驾走,并在房间门口看着我。谁知道,到了后半夜,就传出来老夫人去世的噩耗。”
说着说着,想起旧主,品姑顿时痛哭不已。
听完她说的话,同行的三个女孩禁不住面面相觑。情急之下,孟氏想要开口,却被顾明琴以指覆唇,阻止了。等着妇人哭声慢慢地平静下来,顾明琴才开口:“就凭这个,你就敢断言,是杜员外夫妇害死了老夫人?”
品姑愣了一下,抬起泪眼,看 也没什么可说;可现在,死的不明不白……”老妇好像是心有不甘。
顾明琴不置可否地笑笑,回头看她:“品姑,明琴有几个问题,还请如实相告。”
“顾女医请讲。”
“杜员外可是杜老夫人的亲子……”
“顾女医说的什么话,你怎能怀疑他们的母子关系?”妇人一听这话,立马不满地反问,“老爷出生的时候,奴婢就在身边,当时还是奴婢亲手抱给夫人的。”
“那么好,我再问你,他们母子俩关系如何?”顾明琴接着又问,在她开口之前,把话说明白,“刚才说过的,你不必再说。你只需要告诉我,除了昨天早上,在这之前,母子俩还有没有发生过争执,为了什么而吵,吵的凶不凶,次数多不多?”
妇人低下头来,仔细地想想,却是摇摇头:“其实除了昨天早上,母子俩还真没怎么吵过,不仅是老爷,就连夫人,老太太也没怎么说过,只是偶尔在老爷面前抱怨一下夫人,不过每当那个时候,老爷也不多说什么。至于生意上的事,只是在老太爷刚刚去世、老爷接手家业之时,问过几次,后来就不再多问了。昨天早上,吵得那么凶,那是奴婢有生以来,惟一的一次。”
“你真的不知道母子俩为何而吵?”
“就是不知道,奴婢才担心。趁着老夫人精神不错的时候,奴婢问过几次,老夫人也只是叹气,一句话也不说。”说到这,品姑也是无奈的一声长叹,看向顾明琴,仿佛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顾明琴再度开口,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顾女医……”品姑还要恳求,顾明琴却是轻轻地一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你说杜员外害死了老夫人,却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证据,别说是我,就算是贺大人,恐怕也是无能为力。”顾明琴说着,看着眼前的老妇,接着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杜员外害死了老夫人,当天早上,两人吵得那么凶,老夫人如此聪明,难道感觉不到?可你问她,她却什么也没说,这是不是就表明,老夫人无论如何都是想保住儿子……”
“虎毒不食子,毕竟是母亲,无论杜员外如何不孝,老夫人总是要保护的。”
“那不就完了么,连老夫人自己都不计较,品姑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听了此话,品姑抬起头,重新看着顾明琴,微微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却仍旧只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算你觉得老夫人死的蹊跷,想要查明真相,为他报仇。你要找的人也不应该是我。”
正因着顾明琴刚才的话纠结不已的品姑突听此话,再次一怔:“顾女医……”
“事到如今,我和杜家关系如何,你应该知晓,说一句‘势如水火’都不过分。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想让我进入杜府、调查真相,你觉得可能么?弄得不好,反而让他们抓住把柄,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在他们看来,老夫人这么早就去世,就是我害的。”想起杜夫人刚才的强词夺理,顾明琴不由地冷笑一声。
“如果你真的觉得老夫人死的不明不白,那就去公堂,让贺大人判断。”顾明琴提出建议。
“贺大人会相信么?”品姑担心。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有没有证据,让他相信了。”顾明琴这样说道,看着品姑,理解般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为何来找我。也许在你看来,我作为顾家的当家人,有本事、有魄力,是我保护了你们的少奶奶,是我把杜员外夫妇送入天牢。可你别忘了,这是我的事,关系到我的名声、顾氏的名誉,我不能无动于衷。至于孟姑娘,作为病人,来求助于医生,我不能拒之门外。至于状告杜公子,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
顾明琴说着,也看了眼旁边的孟氏,眼里写满了了然。
转头,再看向面前的妇人,接着又说道:“虽然我和杜家梁子已经结了下来,但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他们。我接纳了你,把你从杜家接出来,是我唯一能帮你的。另外,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杜员外夫妇是否怀疑到你,我都会尽可能保护你,不会再把你送回去。至于其他的,那就靠你自己吧。”
顾明琴说完,把头转到一边,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看着顾明琴,品姑犹豫良久,到底没把话说出来。
把孟氏和品姑送回家,顾明琴就带着李凤妹直接赶去医馆,现在时间还早,除非情况紧急,医馆里应该没有太多的病人。
“杜老太太的事,你真的不管了吗?”看着顾明琴,李凤妹禁不住就刚才的问题探问。
“想管,却没有理由。”顾明琴长叹一声,有点无奈。
李凤妹听她这么说,不由地瞪大了双眼,一脸兴奋:“难道你也怀疑杜老夫人是为人所害,杜员外夫妇?”
“品姑刚才说的,不无道理。杜老夫人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平日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肯定是非同一般。如果没有晚上的事,老太太去了,还有可能是气死的,可他们夫妇俩居然把品姑赶了出来,然后老夫人就死了,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顾明琴略略停下,抬头看天:“我已经把最好的办法告诉了品姑,现在就看她怎么做了。”
李凤妹听罢,很快明白了她的深意,由不得轻轻点头。无意间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看到什么,不由地一愣,扯了扯顾明琴的衣服。
怎么回事?初时不解,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见那冯德明站在冯氏医馆门口,捋着胡须,望着自己的马车。在触及到自己的目光时,他返过身,进入了医馆。
人已经走了,对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顾明琴没什么兴趣,放下帘子,轻轻地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就在此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顾明琴想到一事,作为杜老夫人的主治医师,冯德明是不是应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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