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氏咬牙切齿地看着顾明琴,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不曾想,对方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向下。顺着她的目光,胡氏目光向下,看见了满地碎屑。忽然想起,那份休书已经被自己撕了。正在得意之时,却听得顾明琴缓缓地说道—
“三叔就在这里,三婶如果想要休书,随时可以来取。”
“你……”指着顾明琴,胡氏激动的浑身颤抖。
“胡氏,告诉你一件事,上次,明音在大街上遇到了陈思婉,无意中说出了她的名字。你猜结果是什么,陈思婉被所有人痛打一顿。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是陈锦显的女儿。”顾明琴说着,认真地看着胡氏,补充了一句,“而现在的你,也是一样的。”此话一出,对方打了个哆嗦,身体颤抖不已。
顾明琴见此,低下头,抿嘴一笑:“胡氏,为了颜面,我会让人亲自把你送回胡家,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和我顾家再无瓜葛。奉劝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和陈思婉一样,成为过街老鼠,这一路上,安静一点,不要无理取闹,否则,被人打骂,我可不管。还有,回去以后好好想想,要不要合作,要不要坦白。想好了,你还是我顾家的一份子;想不好,对不起,岳峰这一辈子和你再无瓜葛。”
说到这,顾明琴凑近她,一字一顿,好像是在强调。直到对方打了个冷战,她才放过,摆了摆手:“送胡氏回去吧。”
被人拖着向外走时,胡氏才渐渐地清醒过来,又开始歇斯底里的控诉:“你们快放开我,顾明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怎么对我,你会后悔的,看着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们跪在地上求我……哎呦……”正破口大骂,骂得过瘾之时,胡氏突然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禁不住惨叫一声,身体一歪,倒在地上了。
扶着腰,在几个家丁的搀扶下,胡氏才好不容易的从地上坐起,一张嘴便是破口大骂:“是哪个小兔崽子敢打老娘,反了天了。顾明琴,是不是……是你?”看清楚面前之人时,胡氏不由地咋舌,怎么会是她?
“明音?”没想到顾明音会突然出现,顾明琴好不吃惊,轻唤一声,本欲上前阻止,却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三叔顾家栋对自己摇了摇头。这让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贺孟宇对顾明音的态度。
“前天是你让那些人围着我,讽刺我?”顾明音眸子无光,却有一种凌厉的杀气。
“我……”胡氏还没开口,对方又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这一回,胡氏清醒了,跳起脚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你居然敢打我……”话未说完,又是一巴掌。
“是你,还有那个陈思婉,害惨了我们。现在我要打死你,为何大哥报仇……”顾明音不由分说,对着胡氏左右开弓,打的她满脸通红,似乎不解气,干脆手脚并用,又踢又打。顾明音好像是疯了一般,不知道累,这场殴打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顾明琴猛地伸出手,将她拉住—
“好了,不要再打了,会出人命的,她和陈思婉不一样。”顾明琴厉声提醒道。
“大姐……”顾明音回过头来,抱着姐姐,嚎啕大哭起来。
胡氏此时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让顾明琴心里忐忑,别弄出人命。本想去看看,无奈妹妹情绪激动,顾明琴无法离开,只能安慰着妹妹,心里干着急。还好,就在这个时候,顾家栋俯下身去,替自己检查了一下胡氏。见他摇摇头,顾明琴不由地长松一口气,看来是没事的。
“三老爷,现在该怎么办?”老张走上前,试探地问。胡氏终于安静了,现在是处理她的最好时机,只是不知道顾家栋有没有这个魄力。
顾家栋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送她回胡家吧。”
“三老爷?”老张有点激动,顾家栋真的决定了吗?
“休书已经写了,既是如此,两个人就没有关系了。”顾家栋叹道,看了眼被妻子撕碎的满地狼藉,无奈地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随后再次走向书桌,拿起纸笔,正准备再写休书,就在这个时候,顾明琴突然喊了一声—
“三叔,请等一下。”阻止以后,顾明琴却不理他,只是吩咐老张,“张叔,麻烦你亲自把三婶送回胡家,就和他们说,顾家这段时间有要事缠身,三婶这段时间非常辛苦,让她回去休息一段时间。等过几天,家里的事告一段落了,三叔就会亲自上门,接他回来。”
“这……”真的要这样吗?老张拿不定主意,回头去看顾家栋,对方竟然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羞愧地低下了头。看来,还是放不下啊。老人长叹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仿佛认命一般,招呼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将胡氏抬了出去。
目送着他们离去,顾家栋心里矛盾万分。对于这个泼妇般的妻子,他其实是非常不满的,可毕竟夫妻这么多年,孩子也这么大了,可谓是骨肉相连,对于她,顾家栋还真的是放不下的。可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让她继续留在顾氏,否则,顾氏早晚会毁在她那两个兄弟的手里,只是……
哀叹一声,回头面对着顾明琴,顾家栋很是为难:“明琴……”还未开口,对方就摆了摆手,同时指了指怀里的女孩。顾家栋立马就明白了。虽然停住了哭声,可顾明音的肩膀仍是一耸一耸的,抽噎不止。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顾家栋长叹一声,同时也是自责不已,哥哥去世,侄女被人欺负,自己这个做叔叔竟然保护不了他们。那么,还要自己这个做叔叔的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果然没错。
待得明音在怀里哭累了、睡着了,顾明琴才放开了妹妹,将她交给了李凤妹,并嘱咐她好生照顾明音休息。李凤妹因为两次没有看住顾明音,使得她跑出房间、惹出事端,本就内疚不已,没想到顾明琴却不怪罪,还是那么信任自己,肯把顾明音交给自己,李凤妹感动不已,连连答应着,叫了一个家丁,两个人合力搀扶着顾明音回了房间。
看见他们离开,顾明琴暂时放心,回头看着顾家栋,还未开口,对方就先唤了她一声—
“明琴……”叫了她的名字,顾家栋止住了。后面的话该怎么说,他还没想好。因此,此时的他面露难色,吞吞吐吐。
“三叔,你的意思明琴知道。”顾明琴如此道,对方猛地抬头,看向自己,有些吃惊。顾明琴并未在意,微微一笑接着道,“三叔是有情有义之人,明琴也是。三婶的一些行为虽然惹人不满,但明琴也知道,她是心直口快,并非有意……”
“你别说了。”顾家栋摇着头,羞愧难当。
顾明琴莞尔一笑:“若非迫不得已,明琴也不希望这个家四分五裂,再说了,就算三叔可以舍弃多年的夫妻之情,但岳峰的母子之情,血浓于水,是无论如何割舍不了的。明琴实在不希望因为明琴的所为,使得岳峰记恨与明琴。所以休妻之事,三叔也再考虑考虑吧,不要太意气用事。”
顾家栋听罢,不由地点点头:“明琴啊,你说的在理,刚才的确是我太激动了。要说责任,也是在她,明知两个人不争气,还要威胁你救人……”
“三叔,关于这一点,明琴在这里必须说明白,三婶的诉求,明琴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贺大人也不会因为明琴的一句话就将胡家两位叔叔无罪释放……”
“这我知道,那个女人的风言风语,你不用在意。这件事你别管了,等着官府宣判就好。”顾家栋安慰明琴。只不过话虽如此,但在他的心里,还有些许不安。犹豫了一下,看着顾明琴,非常小心地问道,“如果真的找不到幕后主使,那他们两个真的……真的会被处死?”
“我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回答的模糊。抬头看去,顾家栋蹙眉看着自己,似是不解、不满。思量了一下,顾明琴决定如实相告,“三叔,实话和你说吧,这件事不简单,胡家两位叔叔实行爆炸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东丽奸细。”
“什么,东丽……”顾家栋大惊失色,差点呼出了声。还好,顾明琴以指覆唇,无声的警告。顾家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方才闭了嘴,但还是压低声音急切地探问顾明琴,“不会吧,那两个……怎么会和东丽奸细绞到一起,会不会弄错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的,我也说不清楚;但事发之时,被关在大牢里的陈思婉突然被人救走,这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两者有无必然的联系。”
顾家栋一听这话,更是张着嘴巴,呆愣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明琴决定,明明白白的和三叔把事情说清楚。凑近他,顾明琴压低了声音:“现如今,陈思婉东丽奸细这个身份基本上坐实了,现在她从监狱里逃脱,十有八九是东丽人所为,而好巧不巧,这时候,有人在城里各处爆炸放火,这样的两件事绝非巧合,他们之间定然是相互配合的关系,要的就是衙门里手忙脚乱,无暇顾及陈思婉,让他们容易得手。”
“明琴,你说这些到底是你自己的猜测,还是……”
“我想得到的,方捕快和贺大人也想得到。”顾明琴如此说道,并看着三叔,认真地点点头,告诉他,自己并非开玩笑。随后却是话锋一转接道,“不过从昨日胡家两位叔叔在贺大人面前的坦白交代来看,我是觉得对于真正的幕后主使,他们并不知情,甚至于为何放火,目的何在,他们都说不清楚。我想着他们只是无意识的被利用了,并无勾结敌国之嫌。实在不行的话,我想办法去和贺大人求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就辛苦了。”顾明琴如此,更是让顾家栋羞愧难当,论及大义灭亲,自己可真的是心肠太软了。
顾明琴点点头,没有推辞,但有些话,自己必须说明白:“不过有一点,胡家两位叔叔即便是可以免于死刑,但毕竟有所参与。怕只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顾家栋微微颔首:“这我知道,这两个人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狐假虎威、不干实事的,通过这件事,让他们吃个大亏,也是好的。”
顾家栋这般无所谓的态度,让顾明琴有些愣神。本以为他会为难地向自己求助,却不想竟是决意不管。是真的吗?顾明琴半信半疑,不由地抬头看去,刚好,顾家栋也看着她,两个人心照不宣,禁不住皆是一笑。
笑过以后,顾家栋四处看了看,发现少了点什么:“阿忠呢,去了这么半天,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事?”
经顾家栋提醒,顾明琴才意识到顾忠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了。按理说,从顾家到县衙,一来一回,快一点,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过好在,胡氏的问题已经被暂时解决了,用不着方敏到此亲自说明情况了。
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顾明琴想着自己差不多两天没有去医馆了,怎么着也该亲自去看看。于是便对顾家栋说道:“三叔,时候也不早了,明琴还要去一趟医馆,路过衙门时,明琴可以去看看,忠叔在不在那里。家里的事,就暂时麻烦三叔了,碰到忠叔,我会让他赶紧回来的。”
“明琴,你太客气了,你去吧,医馆的事要紧,家里的事,你交给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谢谢三叔了。”顾明琴说着,微微欠身,表示感谢。随后便转身向外走去。才走了没几步,三叔却又突然叫住了她—
“明琴……”唤着他的名字,顾家栋快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女孩,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抿了抿嘴,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把话说出来,“明琴,叔叔已经过世这么久了,按理说头七都过了,还没有入土……明琴,你别误会,三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早日让老人入土为安。毕竟,待在那个义庄,并非长久之计。”
顾家栋说着,有些小心地看着顾明琴的脸色,好似生怕她会动怒。
顾明琴仔细一想,顾家栋的话不无道理。不由地点点头:“三叔说得有理,现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虽然陈思婉逃离监狱,可抓住她,那是早晚的事。知道了凶手,抓住了凶手,叔公在天之灵,也可以闭上眼睛了。”顾明琴说着,抬头望天,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老人就在自己面前,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和蔼的面容。
收回目光,顾明琴回头看着叔叔:“三叔放心,这两天我就会向贺大人恳求,让他把叔公的遗体归还顾家,好为叔公举行葬礼,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明琴,那就辛苦你了。”顾家栋说着,对着这个侄女深深一揖,感激不尽。站起身来,又禁不住叮咛道,“最近事情多,你也要多注意休息,千万别累坏了自己。”
“三叔放心,我会注意的。”顾明琴点点头,微微欠身,表示感激。随后又道,“那我先走了。”
顾家栋也颌了颌首,目送女孩离开,随后又是无奈地叹息,顾明琴为了这个家,忙前忙后,不辞辛苦。而自己作为一个男性,家里的顶梁柱,关键时刻,却帮不了她,真的是……顾家栋长叹一口气,懊恼地摇摇头。突然想到顾明音,这个侄女刚才发泄一通,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自己有必要过去看看。顾家栋这样想着,转过身,便向顾明音的房间去了……
顾明琴走出府门,刚好看见冯德明匆匆入府,便和他打了个招呼,故意说道:“冯大夫,明琴早就说过,马捕快的病情,冯大夫放在心上就好。只要出现意外、随叫随到,明琴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其他时候,冯大夫也不要耽误了自己的生意。”
“现如今,除了那个马捕快,我还有什么生意?”冯德明摇头苦笑,似有些无奈的长叹一声。抬头看着顾明琴,抿了抿唇,显得欲言又止。
“冯大夫可有话要说?”
“没,没,没有。”冯德明赶紧否定,似乎是担心顾明琴不相信,又没话找话地问道,“顾大小姐可是要去医馆?”
“叔公将顾氏所有产业委托于明琴,明琴如何不尽心竭力……”
“这些年来,顾氏的生意倒是越发好了?”
“冯大夫说笑了,明琴依仗的不过是祖父、父亲、叔公留下来的名誉、声望,带着家人,在这个乱世苟延残喘罢了。不求扬名立万,只希望衣食无忧,不辜负长辈们的期望,将弟弟妹妹抚养长大,并且让顾氏屹立不倒,明琴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明琴不敢奢望。”
说到这,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一声长叹。
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复,顾明琴不由地好奇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冯德明,轻唤几声:“冯大夫,冯大夫……”
因着顾明琴的呼唤,冯德明好像是惊慌失措般,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马捕快的安神药已经差不多了,我得赶快过去看看,别发起疯来,一发不可收拾……”说罢,也不理会顾明琴,只是径自走入了顾府,仿佛是像回了自己的家。
对于冯德明的目中无人,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做得再好、再出色,冯德明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反而觉得自己是大逆不道。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是个女子,女子无才便是德。对此,除了暗暗地在心里骂一句“老顽固”顾明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叔公不在了,可能解决断魂草之毒的或许只有他了。
只是几次见面,冯德明的欲言又止,让顾明琴不自觉地放在了心上。冯德明这般,仅仅是因为瞧不起自己?
路过县衙时,老远便看见顾忠站在那里,四处张望,好像是翘首以盼。
“忠叔。”顾明琴急忙喊了声,冲他用力的挥挥手。
“大小姐……”顾忠看见了她,惊喜万分,立马跑过去,“大小姐,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
“差不多解决了,我让人把三婶送回娘家,让她冷静一下,过几天再说吧。”顾明琴简单的解释了一通,随后又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半天没有回去,是方捕快不在吗?”
“出大事了,昨天夜里,贺大人派人去城外查看敌军动静,不知道是被人发现了,还是中了埋伏,十个人就回来了一个人,而且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一回来就晕倒在地了,什么也没说出来。贺大人急得不行,看见我来了,就让我帮忙。我哪里会医术,贺大人就只能去医馆叫人了。”
“是去顾氏吗?”
“是啊,我本来也是要去的,再不行,回家和你说一声啊。可不知为什么,贺大人死活不让,方捕快在旁边劝了半天也没用。”
听了这话,顾明琴紧锁眉头,陷入了怀疑之中,为什么贺大人要扣押顾忠,是在怀疑自己吗?为什么会怀疑自己,仅仅是因为胡家兄弟?顾明琴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她感觉这段时间,贺孟宇对自己、对方敏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理由是什么?尤其是方敏,这么多年,跟着贺孟宇,可谓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贺孟宇怎么会无端怀疑到他了?
“伤者现在在哪儿,带我去看看。”顾明琴如此说道,随即下了马车。
顾忠也不含糊:“大小姐,我带你进去。”说罢,便领着顾明琴就要进入县衙,无意间一回头,顾忠突然停了下来,“赵大夫来了。”
顾明琴转过身,果然看见赵文明在一个衙役的带领下,快步走了过去,两个人边走边说,好像是焦急万分。
“大小姐……”看见顾明琴,赵文明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她也在。
“我路过这里,听说县衙里有病人,所以就想进去看看,帮帮忙。”顾明琴这般解释地说道,“医馆里情况如何?”
“别提了,今天医馆里的病人特别多。昨晚上发生爆炸时,有些人受了轻伤,不愿意去医馆,就在家里自己包扎,没想到出现了感染,病情加重,所以来的人特别多。”赵文明说着,擦了把头上的汗水,气喘甫定,又忍不住提醒顾明琴,“大小姐,你赶快去看看,有几个女患来了好几回了,可能是情况特殊,没办法让别人看,一直在等你……”
既然赵文明都这么说了,今日的医馆,自己是非去不可了。只是想起衙门里那个受伤的病人,顾明琴心里仍有些疑惑。
“大夫来了没有,这么久了,还没到吗?”
正想着,耳边传来贺孟宇急切的催促和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贺孟宇焦急的面容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顾女医,你也在这里?”
顾明琴上前一步,俯身行礼:“明琴要去医馆,路过此地,看到顾忠在此等候,便来问问情况……”
“既然如此,顾女医还是早日去往医馆,别耽误了自己的生意……”
顾明琴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贺孟宇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显然是下了逐客令。顾明琴微微一愣,抬头看他。对方似是打量着自己,但四目相对时,便马上移开了目光,并轻咳几声,似要打破尴尬。
既然人家明确地告诉自己离开,顾明琴也不好死赖着不走,便笑道:“既是如此,明琴就先告辞了,贺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明琴随叫随到,愿意为大人效劳。”抬头望去,对方点点头,仿佛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顾明琴也就再不说什么了。欠欠身,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决定还是提醒一下吧。顾明琴于是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贺孟宇,俯身一拜说道:“现如今,叔公的死亡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他老人家尸骨未寒,算到今日,也该入土为安了。”
其时,贺孟宇正准备让赵文明进府,听到这样的话,不觉皱起了眉头,刻意提醒道:“顾女医,你可别忘了,杀人凶手陈思婉至今逍遥法外……”
“陈思婉情况特殊,想要抓她归案,可不是片刻的功夫……”
“怎么,顾女医是不相信本官的能力?”贺孟宇挑挑眉,明显的表现出不满。
顾明琴急忙低下头去:“不敢,明琴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质疑贺大人的意思,只是希望叔公可以早日入土。毕竟现在世道无常,谁也说不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明琴只希望趁着现在沪城还算是稳定,早日给叔公找一个归属,也算是成全了明琴的一片孝心。”
说这话时,顾明琴至始至终低着头,态度恳切,句句在理。
贺孟宇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如何拒绝,随即轻咳一声:“既然如此,本官就成全你的一片孝心。明天让仵作再次检查一下,如果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本官必然会将顾老爷的遗体妥善归还。”
“那就多谢贺大人了,贺大人的成全之心,明琴感激万分。”顾明琴说着,再次俯身行礼,表达感激之情。随后又说道,“既是如此,明琴现在就回去,早作准备。”看见对方点点头,应无异议。顾明琴再次表示感谢,随后转身便走。路过顾忠时,压低声音说道,“你留下来帮忙,回去以后,就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顾忠本就是顾家的忠仆,对于顾明琴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肯定地点点头,答道:“大小姐放心。”随后恭敬地目送顾明琴离开。直到马车走远,再看不见了,顾忠这才收回目光。回头却发现贺孟宇竟和自己一样,也是遥望着顾明琴马车离去,凝眉沉思,不知在想什么,哪怕马车已然离去,贺孟宇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思绪中,久久没有回过神。直到赵文明主动开口轻唤—
“贺大人,贺大人……”
贺孟宇经人提醒,这才清醒过来,想起衙门里还有病人,便不敢怠慢,急忙答应:“赵大夫,你里边请,还有顾忠先生,你也进来看看吧。”
“贺大人客气了。”顾忠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便随着贺孟宇,走入了县衙。不知为什么,贺孟宇刚才望向顾明琴时的凝眉沉思,顾忠总是萦绕心头,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问题何在,顾忠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去了医馆,果然如赵文明所说,病人接踵而至、络绎不绝。顾明琴观察了一下,大部分人都是包扎伤口、吊着胳膊,看起来是皮外伤,大概是昨晚上的爆炸所致。虽然只有罗大夫一个人,可像这种皮外伤的处理,普通学徒完全可以胜任,所以虽然病人众多,医馆里也是有条不紊。倒是几个坐等的女患,看见了顾明琴,兴奋的跑过来问东问西的。
顾明琴一边就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缺席表示抱歉,一边引着他们去了内室,关上门,一对一的望闻问切。
看完所有的女患,天已经暗下来了。顾明琴伸出胳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觉得放松下来了,这才抬起头来,观察起外面的情况。看着看着,顾明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赵文明居然还没回来?看向正在那里收拾东西的罗艺沙,顾明琴犹豫了片刻,便站起身来,向他走了去。
“大小姐……”看见顾明琴,罗艺沙急忙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个礼。
“罗大夫客气了。”顾明琴回了礼,然后便开门见山,“赵大夫还没有回来?”
罗艺沙摇摇头,解释道:“午时,衙门里突然来人,说有一个捕快受了重伤,情况危急,让医馆里派一个大夫前去医治。刚好,赵兄当时有一个病人,正准备离开,于是他就去了。”说完,看了眼顾明琴,似怕她着急,又补充了一句,“大小姐放心,今天晚上是罗某留在医馆里当值,所以赵兄能不能回来,影响不大。”
“那就辛苦罗大夫了。”顾明琴欠欠身,表示感谢。随后又道,“罗大夫,冒昧地问一句,赵大夫去衙门,是大人的刻意要求,还是临时决定?”
“临时决定。当时,赵兄刚好看完了一个病人,衙门里的人就来了,他和我说了一声,便去了。”罗艺沙再次解释,可以说是重复刚才的话。他有些奇怪,顾明琴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清,正欲询问,却发现顾明琴眉头紧锁,仿佛是陷入了沉思。
“大小姐,大小姐……”罗艺沙轻唤几声。
听见声音,顾明琴回过神:“罗大夫还有何事?”
罗艺沙愣住了,本意是想问问顾明琴在想什么,不曾想,却被她反客为主,询问自己。面对此问,罗艺沙颇是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恰好此时,有人走入了医馆,抬头看着来人,罗艺沙仿若得救,好不兴奋地说道:“大小姐,阿忠来了。”
顾明琴回头,果然看见顾忠走入医馆,便急忙迎了过去:“忠叔,情况如何?”
抬头看向顾明琴,顾忠深叹一口气:“那位捕快大人受伤极为严重,内伤外伤,可以说只剩下一口气,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赵大夫的意思是,除非是用千年人参吊命。”说罢,沉着脸看向顾明琴,眸子里颇有深意。
顾忠的意思,顾明琴当然明白,微微颔首,嘱咐罗艺沙:“罗大夫,今天晚上这个医馆就交给你了。”
“大小姐放心。”罗艺沙颔颔首,给她一颗定心丸。
顾明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顾忠:“走,跟我去药库。”
坐在马车上,顾忠神情忐忑,几次看向顾明琴,欲言又止。
“忠叔,情况紧急,有什么话还是直言相告吧。”
初听此话,顾忠一愣,莫非是顾明琴看出什么了?抬头看去,对方目光诚恳,似有些急切,惹得顾忠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心中所想,瞒不了她啊。握了握拳头,打定主意开口:“大小姐,你真的要把那支千年人参交出去?”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顾明琴摇头苦笑,“且不说作为医者,行医救人是本分;而且这一次,贺大人让你亲自过来和我说明,势在必得。对方是青天大老爷,我一个小老百姓,怎好拒绝?忠叔,你可别忘了,未来好长时间,我们还要在这个沪城立足啊。”
顾忠听罢,不觉连连点头,顾明琴说得有理。
“刚才在县衙,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见顾明琴的疑问,顾忠重新回过头来,从她的眼睛里,顾忠看出了坦然。是啊,自家小姐如此聪明,当然知道贺大人请赵文明去县衙,不仅仅是医治病人那么简单。思及于此,顾忠轻叹一声,缓缓地开了口:“刚开始的时候,贺大人的注意力确实是在病人身上,可当赵大夫告诉他,病人受伤严重,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他便转移了精力,开始问东问西。”
“他问了些什么?”
“大少爷。”
“岳成?”知道这个答案,顾明琴更是大惑不解。对面,顾忠用力地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贺大人把我叫到房间门口,就问我,大少爷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和家里人联系啊……”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这些年,大少爷流浪在外,从来没有回来过,也没有给家里人写封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最后一句,本是顾忠的脱口而出,说完以后,才意识到不妥,急忙闭了嘴。观察了顾明琴的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放了心,但还是急忙道歉,“大小姐,实在对不起,老奴不懂分寸,有口无心……”
“算了吧,你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本就如此。”顾明琴轻声安慰,然后便长叹一口气,为岳成,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哪儿?
见顾明琴真的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顾忠彻底安了心,转而却又起了疑惑:“贺大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大少爷?”
“他没和你说点什么吗?”
顾忠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我也试探了一下,贺大人只是说闲来无事,觉得好奇,随口问问,还让我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我觉得贺大人对于我说的话,似乎不太相信。”话音刚落,就见顾明琴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自己。顾忠不由地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没过多久,贺大人又把赵大夫单独叫了出去……”
“也是和岳成有关?”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时间不短,大概一刻钟吧。不过,回来以后,赵大夫也没说什么。”
向后一仰,靠在马车上,思量着顾忠告知的事实。贺孟宇怎么会突然问起顾岳成?按理说,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在这之前,贺孟宇也从未提起过他,现在突然提起,意味着什么?再说了,如果贺孟宇想要了解顾岳成,找自己这个亲姐姐,那是最好不过了;为何舍近求远,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人?
莫非是岳成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想到此处,顾明琴心中一紧。不过转念一想,顾岳成现在何处,连自己都不知道;贺孟宇怎么会了如指掌?
到了药库,顾明琴直接让人把顾氏仅有的两只千年人参拿了一只出来。虽然现在药库是三叔顾家栋在打理,可现在情况紧急,顾明琴也来不及和他好好商量,只是让人回去通知一声,具体的,等自己回去了,再和他细说。拿了药材,顾明琴便带着顾忠马不停蹄地再去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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