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牢的路上,杜员外走得很慢,昏暗的灯光撒在他的脸上,造成一派惨白,好不渗人。低着头,沉思着。如果顾明琴和那个司远合作成功,那会如何,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旦司远有了顾明琴,就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说不准弃车保帅,到时候……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把顾明琴压下去,不能让她夺了自己的风头。有人看上她,那又怎么样,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女人,比她漂亮的、风情万种的,要多少有多少。想到这,杜员外突然有了主意,禁不住得意地笑了。顾明琴,你想让我身败名裂,那咱们就好好看看,首先身败名裂的那个人是谁。
监牢里,司远似乎也不在意,在草甸上席地而坐,望向对面的顾明琴。顾明琴却不理他,只是回头,看向对面监牢里昏迷不醒的罗艺沙,眉头蹙起,面带焦急之色。看到顾明琴这般无视,司远略有不满,轻咳一声,故意说道:“顾女医不必忧心,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十个时辰以后,人就会自动醒来,而且绝不会有任何异常。”
听到此话,顾明琴收回思绪,回头看她:“如果没猜错,阁下并非姓司。”
“在下司徒远。”男子重新来了个自我介绍,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东丽人,大部分是复姓。”
“我们华夏人倒没什么复姓。”顾明琴这样说道。
司徒远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当然清楚,而且是了如指掌。不言其他,接下来就是开门见山:“顾老爷、顾大夫从来没有和顾女医你说起过什么吗?”
顾明琴平静地摇摇头:“没有,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当时父亲也没想到让我继承家业,作为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至于叔公,恐怕也是这样的想法,只可惜他们两个都去的太突然了……”
“是啊,的确是太可惜了。”司徒远微微颔首,不无感慨地说道。
“司徒公子也觉得可惜?”顾明琴微微挑眉,显然是不相信。顾家梁和顾鑫不就是死在他们的合作者—陈锦显父女手中?现在觉得可惜,难道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顾明琴的心思,司徒远看得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顾女医,我知道,你觉得令尊和顾老爷的死,都是我们暗中策划。实在是冤枉,三年前,我们只是委托陈锦显和令尊洽谈,洽谈合作计划,却不想,这个陈锦显沉不住气,直接动手杀人;至于顾老爷子,完全是陈思婉的个人恩怨,与我无关。事后,我已经把她关了禁闭。顾女医,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以后,那陈思婉绝对不会再度伤害你们顾家的人。”
“可是叔公已经死在她手里了。”顾明琴声音低沉,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司徒远。
“顾女医想要如何?”
“我们华夏自古以来,有句老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顾明琴声音低沉,眉目低垂,深深地看着对面那人。
司徒远仿佛是有点吃惊,向后挪了挪,拉开一定距离,看了她一会,才悠悠地说道:“我劝顾女医最好不要这么做,毕竟因为一个女人,逼得一母同胞反目成仇,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一母同胞?”顾明琴不解其意,他指的是什么。
“你的弟弟顾岳成。”
“他?”顾明琴一阵紧张,难不成一切都是真的?虽未言语,对面的男子仿佛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冲自己点点头,说道—
“不错,你的弟弟确实是在和我们合作,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从京城,不远万里,来到东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司徒远说到这,弯起嘴角,笑了笑,好不轻蔑,随后又接着说道,“只可惜他来错了时间,当时陈思婉被我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不在东丽,但是我们还是把他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你弟弟的确是个人才,翻译、分析,样样拿得起来。陈锦显多次向我们举荐他,确实是让我们刮目相看。这一回,他本来也是打算回到沪城,和陈思婉一起劝服你们,无奈还有其他任务,不得不心痛放弃。”
“如果他来了,看见叔公被陈思婉活活打死,他会如何?”顾明琴抬起眼,反问与他。
“如果顾大公子在此,必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顾明琴轻哼一声,偏过头去,显然是不以为意。
司徒远看出她的不相信,却也没放在心上:“顾女医,如今你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这个监牢里,你的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待在顾府,多亏了顾大公子,我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对你以礼相待。但我的时间是有限的,如果你还是什么也不说的话,那我和顾大公子往日的交情,可是不太够用的。”
“你想知道什么?”顾明琴有点疲惫,头靠在墙上,轻轻地闭上眼睛。
“顾女医应该明白。”
顾明琴仍旧闭着眼,轻轻摇头:“叔公、父亲去的突然,什么也没说;我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不寻常,才想到了这个,才开始用心观察。可观察了半天,仍没什么发现。昨天一天,我跟着你们检查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那个密室我也去了,什么也没有……”
“可为什么我觉得那个最重要的秘密还是在密室里。”
一听这话,顾明琴睁开眼,对面的男子悠然自得,仿佛是吃定了自己。这让顾明琴有些不安,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相对一会,司徒远移开目光,还是用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对她说道:“昨日进入密室之时,只有杜员外、顾女医两个人。顾女医曾经说过,令祖父学过一些五行八卦,如果他真的想掩藏什么秘密,必然会设置机关。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顾女医和杜员外都不是同道中人,本人不才,学过一些皮毛,所以……”
司徒远说完,摊开手心,伸到顾明琴面前。
“司徒公子想要如何?”
“你们那个老管家顾忠告诉我,密室石门上的钥匙,现在在你顾女医的手里。”
看见他了然的目光,顾明琴心里紧张更甚,看来是躲不过去了。顾明琴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钥匙,递向了司徒远。而就在他将要夺走之时,顾明琴却是手一缩,退了回来。如己所料,司徒远看到如此,马上就变了脸色,脸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自己。
顾明琴不疾不徐,笑着劝慰道:“司徒公子莫急,明琴可以让你再度搜查密室;只不过明琴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司徒公子允许明琴陪伴在侧……”
“对不起,顾女医,这样的要求,在下无法答应。”司徒远也不着急,只是如刚才一般,笑盈盈地看着她,“其一,顾女医上次进入密室,都是一无所获,在我看来,再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其二,顾女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为人,我无法相信。万一你和我一起去,发现了东西,你却引爆机关,来个玉石俱焚什么的,可就太不值得了。”
顾明琴笑了,摇摇头:“司徒公子,你想得太多了。”
“我是个胆小之人,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绝对的把握,我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司徒远如此一说,仿佛果然如此,“顾女医,我刚才说过,我是看在令弟的面子上,才这样心平气和的和你谈判。请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没那么多时间,我的目的不是杀人,只是拿东西。顾女医,只要我拿到东西,你自然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而且因为令弟,我保证,他日东丽军队进入沪城,顾府必然安然无恙,顾氏医馆必然还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救人之地。顾女医,你觉得如何?”
摩挲着手里的钥匙,顾明琴才接着说道:“听司徒公子的意思,你好像比我都清楚,顾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这是自然,因为……”提起这事,初时,司徒远好像是非常得意。但很快,他转移了话题,得意一笑,“顾女医,具体如何,你也会非常清楚的,只要你愿意和我们合作……”说罢,似乎趁他不注意,从她手里夺过钥匙,举起来,在她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后面带笑意,扬长而去。
醒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东西已经被夺走。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那个东西好在,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被发现。
“顾女医,顾女医……”
耳畔传来急切的呼唤,回头一看,只见赵文明扒着栅栏上,热切地看着自己:“罗大夫情况怎么样了?”给明琴关切地问道。
“还有呼吸,应该没什么大碍。”赵文明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睡得很沉的罗艺沙。再次面向顾明琴,“你真的把那个秘密告诉他们了,他们可是……”
“祖父和叔公有没有告诉你们,顾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听到此问,赵文明一愣,拧起眉头,仔细地想想:“没有,跟着师父他们这么多年,除了一些特殊的药方,也没什么特别的;何况这药方,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顾女医,你也不知道么?”
面对此问,顾明琴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父亲和叔公都是为人所害,死的突然,死之前,身边只有凶手,没有旁人,怎可能留下遗训?明琴只是暂时的当家人,不可能完全继承家业,叔公虽然相信我,但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秘密告诉我,只等着岳冲长大成人,把家里的一切交给他,可谁想到……”
说到这,顾明琴闭上眼,又是一阵唉声叹息。好在,刚才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把两把钥匙都交给他,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过,那个司徒远可不是见财起意、贪婪自私的杜员外,没那么容易应付。那个秘密极有可能很快就被他发现了。若是如此,自己该怎么办?
想起他刚才的话,玉石俱焚,是个好主意。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是一个危险之物,让东丽人得到,会威胁到顾家,威胁到沪城所有人的生命,必要的时候,自己只能牺牲自己了。以自己一己之力,换来沪城所有人的平安无事,这个买卖,值得。就算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说服司徒远,下一次,让自己一起去。想着这个问题,顾明琴靠在墙上,久久不能入眠……
顾明琴是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的,揉揉眼睛,眯起眼睛,耳边即刻传来罗艺沙愤怒的声音—
“你给我滚,冯德明,你现在就滚,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想让我屈服于他们,和东丽人合作,下辈子吧。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和你一样,卑躬屈膝,去做那无耻小人……”
“罗兄,你我兄弟一场,你怎么可以……”冯德明面露苦色,唉声叹气,“罗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想想你的子女、你的妻子、母亲,他们现在都在那群人手里,生死未卜。罗兄,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就算他们把我的母亲、妻儿杀光,我也绝对不会屈服,大不了人头落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罗艺沙昂首挺胸,说的义薄云天。
“罗兄,你……”冯德明唉声叹气的摇头,似乎在感叹罗艺沙的冥顽不化,随后又把目标转向另一个人,“赵兄……”话未说出口,就被对方截住了—
“冯兄,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在这件事上,我和罗兄态度是一样的,绝不屈服。”赵文明也是态度坚决,“冯兄,这些年来,东丽人在我华夏所作所为,难道你看不出?欺男霸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沪城虽然偏僻,可这样的消息仍是源源不断。远的不说,半个月前的安定城被敌国攻破,死亡数十万人,他们都是无辜的老百姓啊……”
“赵兄、罗兄,你们有所不知,安定城之所以遭遇屠城,完全是因为他们抵死反抗,东丽部队损失惨重,他们一怒之下……”
“呸……”罗艺沙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敌军攻入家园,理应奋起反抗、保家卫国,难道还做错了,难道我们就应该不动一兵一卒,缴械投降?冯德明,你到底是不是华夏族人,到底有没有一丝丝民族之心,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是啊,冯德明,你投敌卖国,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赵文明此时也附和的问他。
“我没有羞耻之心,我没有羞耻之心……”冯德明指着胸口,义愤填膺般的质问着两个异姓兄弟,“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我保护自己的母亲、妻儿,我有错吗,错在何处?难道说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儿女被人殴打、妻母被人凌辱,我无动于衷,才算是民族英雄、才算是民族大义吗?这样的事,你们做得到吗,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敢说,你们真的不会屈服吗?再说了,就是那顾大小姐都被人收买、都在为东丽人做事,你们这般坚持、意义何在,不怕到了最后,就是一场笑话吗?”
“谁说我被人收买、投靠了敌军?”
话音刚落,一个慢悠悠地声音缓缓而起,引得冯德明浑身一颤,猛然间回头,只见那顾明琴靠在栅栏旁,唇角微扬,正笑看着自己,眸子里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这样的眼神,让冯德明有点莫名的紧张,仿佛是被她看透了一切。但很快,他强作镇定,冲着顾明琴,大声吼道:“顾明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将顾老爷密室的钥匙交给了东丽人,果然是妇人之仁、胆小怕事。我当初就说过,决不能把师父几十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业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子。只可惜顾老爷脑子糊涂、受了你的蛊惑、一意孤行。如今,你将顾氏产业悉数卖给敌人,如何对得住师父几十年来的辛辛苦苦,如何对得住顾老爷对你的信任和栽培。顾氏近百年的家业,终于毁在了你的手里,你如何对得起顾氏的列祖列宗。”
冯德明因为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以至于说完以后,过了好久,情绪才慢慢地恢复,瞪视着顾明琴,显得义薄云天。
对于他的恨意,顾明琴自是心中有数,初时不说话,等他安静下来以后再说。同时她也感觉到另外两人对自己的质疑,或者是不满。对此,顾明琴也不马上说明。只是等到冯德明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了,才悠悠地开了口:“冯德明,难道你真的觉得他司徒远拿到密室的钥匙,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此话一出,冯德明顿时怔住了,就连赵罗二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脸惊诧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移开目光,再度说道:“虽然我现在都不知道司徒远要找的东西、或者说是顾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此物非同小可,若是让东丽人得到,极有可能华夏灭族。所以,那个秘密的确是在密室里,不过真正可以打开秘密的钥匙,仍是在顾明琴的手里……”
“大小姐,真的?”罗艺沙一听,不由地眼睛发亮,急忙求证道。
“果然是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居然还留一手。”赵文明也竖起了大拇指。
“你说的是真的,那个秘密的钥匙仍在你手里?”冯德明试探道。对方闭着眼睛,微微颔首,似乎是笃定。打量她一阵,看不出什么,冯德明禁不住压低声音催促,“赶快把东西交给我。”
“交给你?为何交给你?让你拿到东丽人面前,邀功请赏吗?”顾明琴猛地睁开双眼,凌厉的目光直射向他。
“你……”指着顾明琴,手哆嗦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却在此时收回了目光:“冯德明,原来我以为,你只不过是思想偏见,为人大义应该没有问题,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却因为一己之私,通敌卖国、残害同胞……”
“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吗……”冯德明眼中喷火,怒视着顾明琴,就要控诉,却不想,对方却先一步开了口—
“冯德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是我这个女人逼得你走上这一步的,对不对?”顾明琴目光炯炯,紧盯着他,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冯德明想要分辨,却发现无言,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明亮,仿佛任何诡辩都可以看破。无言以对,冯德明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哀叹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眼不见为净,看她如何得意。
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顾明琴似乎不在意,也不看他,把头转过来,盯着眼前的墙壁,悠悠地说道:“冯德明,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配做这个顾府的当家人,哪怕我做得再好、再是声名鹊起,你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个女子。我说得对吗,冯大夫?”
顾明琴说着,再度回头看他。
冯德明也睨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牝鸡司晨。顾大小姐,你做的太多了。”
“那你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回到家里,做饭女红,生儿育女……”顾明琴反问,“你以为我不想如此吗,我也想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嫁人,若不是父亲去的太早……”
“难道顾家就没有一个男人了吗,非要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主持家业?”冯德明冷笑。
“那你告诉我,谁适合继承家业,二叔还是三叔,三叔只读圣贤书,顾氏的产业,一窍不通,二叔……”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二老爷虽然顽劣,可如果大小姐肯给他一个机会,二老爷未必不能将顾氏发扬光大。”
“给他机会?这三年来,我给了他无数的机会,可结果怎么样?”顾明琴说着,微微闭眼,长叹一声。抬眼望去,对方即将开口,顾明琴不给他机会,接着往下说,“三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休要再提;我们也不说当初你是怎样联合杜员外陷害我顾明琴,我们就说说你和那个江捕快一文一武如何联合起来,害死贺大人,然后又嫁祸于方捕快、最后利用这件事、搜查我顾府、意图染指我顾氏产业的……”
“顾明琴,你不要血口喷人。”冯德明激动地反驳。
“血口喷人?有人亲眼看见,怎会有假?”面对他的反击,顾明琴毫无惧色,直接道出,“当日,贺大人察觉出杜员外勾结东丽人,意图在病人的餐食里下毒,事实俱在,杜员外百口莫辩。情急之下,杜员外让你在贺大人的汤药之中下了剧毒,然后又让江捕快用剑刺进体内,伪装成中剑而死的样子,嫁祸于方捕快……”
“不是这样的,是江捕快先动了手,我只是看见……”冯德明紧张万分,急忙摆摆手,强做分辩。话刚说完,他突然一愣,猛地抬头,看见顾明琴嘴角的笑意,“你诈我?”
“做贼心虚之人,自然是害怕的。”顾明琴抱起双臂,笑看着她。
罗艺沙也扒着栅栏上,急切地求证:“冯兄,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那个杜员外让江捕快杀了贺大人?这样的事实,你怎么不早说啊?”
“如果你早点说出来,大小姐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被关入大牢啊?”赵文明拧起眉头,好像是失望之极,“冯兄,你好糊涂啊。”
冯德明看看顾明琴,又看看赵罗二人,微微张口,想要分辨、想要解释,可从何说起啊,有些事,自己也不想啊,可问题是……拧起眉头,冯德明思量着,该如何把话说出来,如何才能让赵罗二人相信自己,可在他看来,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顾明琴……
“马大壮真正的死因是中毒而死,是你在他的汤药里,下了剧毒吧。”
突听此话,冯德明身体一顿,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抿着唇、蹙着眉,难以置信,而这时,顾明琴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彻底底把自己揭穿了—
“如果我没猜错,很早以前,你就开始和东丽人合作了吧?从你自立门户开始?那冯氏医馆,是东丽人帮你建的吧?”顾明琴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的一声,对方竟双膝碰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我也不想如此啊。”冯德明以头伏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赵罗二人一见如此,禁不住再次面面相觑,不由地抬头,齐齐看向顾明琴。顾明琴没说什么,两人也不好主动开口。
过了许久,冯德明哭够了,重新抬头,看着顾明琴:“顾氏对我有恩,很早以前,我就发过毒誓,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还是顾氏,对于它,我都是不离不弃。而我万万没想到,顾老爷居然有一天主动开口,让我离开了顾氏;而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原因却是因为你……”
说到这,冯德明伸手指向顾明琴,眼里写满了愤怒和不甘,面色也变得扭曲,还要把话说下去时,对方就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叔公的确是因为我,将你赶走。可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顾明琴反问,不给他回答的机会,点点头继续,“冯德明,我知道你不认同我,想让我早点嫁人。所以你才想方设法,逼我嫁入杜家。而这个想方设法,就是让我身败名裂,让顾氏蒙羞。且不说我当时是顾氏的当家人、顾氏医馆的顾女医,就算是普通的顾家女,名声被毁,顾氏的产业同样是一落千丈。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忍气吞声嫁了人,这样的诋毁,恐怕也会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而我顾明琴如果一辈子抬不起头,顾氏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落得个教子无方的骂名。明音、岳冲以后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就连你,作为我顾氏的大夫,也会因为这件事被人戳脊梁骨。这难道是你愿意看见的结果?”
“这是对顾氏的影响,还有一个,那就是对我自己。”顾明琴说着,深吸一口气,休息了片刻,再继续,“杜家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承认,这里面有杜公子的一片情意;可更多的是他杜员外的狼子野心。他的目的,是我顾氏的财产、顾氏的产业,是想把所有的一切据为己有。冯德明,你是想让我让出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而他杜员外恰恰是想利用我这个当家人的身份,一点点,侵吞我顾氏的产业。如果我真的为了所谓的名誉,同意这门亲事,过不了多久,这顾氏医馆就会变成他杜员外的私人财产。而现在,杜员外和东丽人关系密切,到了那个时候,对于顾氏,那就真的是家破人亡了。”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回头看着冯德明,眯起眼睛反问:“冯大夫,你刚才说我将密室的钥匙交给东丽人,是大逆不道,对不起列祖列宗;那你和杜员外狼狈为奸、诋毁我名声,逼迫我嫁人,将顾氏所有拱手让人,岂不是助纣为虐,你对得起祖父当年对你的培育和教导吗?”
冯德明怔在那里,突然之间,竟是嚎啕大哭,而后却又向顾明琴连连磕头:“顾大小姐,冯某一时糊涂,对不起你啊……”
看着冯德明磕头如捣,顾明琴禁不住哀叹一声。此时,磕完了头,冯德明仍未站起身来,还是和刚才一样,哭的泪流满面、痛彻心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顾明琴心焦起来,毕竟和冯德明说了这么多,并不是为了听他忏悔的。“别哭了。”顾明琴低喝一声,敲了敲面前的木栅栏。
猛然间,冯德明停住了哭泣,抬眼看着顾明琴,一脸茫然。
“告诉我,贺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面对此问,冯德明一愣,回头看着赵罗二人,二人也是阴沉着脸,望向自己,面带敌意。这让他有些悲哀,定了定神,吸了吸鼻子,然后才说:“具体的,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在这里照顾着病人,汤药是杜员外交给我的,他告诉我,死不了人。而我却知道,抹了药,时间长了,必然会伤口化脓,越来越严重。的确是死不了,但若是想活下去,免不了截肢、缺胳膊断腿,在所难免……”
“无耻。”再次止不住愤怒,罗艺沙大喝一声。
“冯兄,你真的给他们用了?”赵文明皱起眉头,难以置信。
“我是没办法啊,我的家人全在他们手里。如果你们是我……”
“我们没你那么无耻。”罗艺沙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你……”冯德明得不到理解,又气又急。
而就在这时,顾明琴再次开口,问出一句话来:“这件事,老太太知道吗?”
一听此话,冯德明愣住了,看着顾明琴,满脸戒备。顾明琴口中的“老太太”指的是谁,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助纣为虐、通敌卖国,不管原因如何,必然不会原谅自己。而且母亲对于顾氏,充满了感激,如若知道自己联合杜员外,诋毁顾明琴,必然也会气的七窍生烟,把自己赶出家门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直到现在,顾鑫把自己赶出顾氏这件事,在母亲面前,自己都没有实话实说。只说顾老爷看自己资历够了,让自己自立门户,独自锻炼。好在母亲常年卧床不起、不问世事,对于具体情况,并不了解,对于自己所言,自然是深信不疑。
而现在,顾明琴提起这件事,目的显而易见。果然,没一会,顾明琴又开了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夫人对于这件事,应该是毫不知情。一来,司徒远作为一个奸细,身份隐秘,自然不会开诚布公,如果他要监视你的家人,一定会做的非常隐蔽,轻易不露面,就算是出现了,表面上也会自称是你的朋友。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会想太多。”
“其二,虽然见面不多,对于老人家,我还是了解的。依着老人家对于东丽人兽行的义愤填膺,我觉得她应该是宁死不降。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所谓的孝心、向一些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卑躬屈膝,老人家有可能……”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冯德明彻底崩溃,紧闭双目、拼命地摇头,似乎不愿意 接受这个事实。
对顾明琴来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俯下身,蹲在他面前,隔着栅栏:“冯德明,如果你可以帮我一个忙,我就会帮你在老太太面前,做出解释。”
冯德明猛地抬头:“什么解释?”
“忍辱负重,深入虎穴。”
听到这话,冯德明眯起眼,打量着顾明琴,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把杜少航给我找来,我有话和他说。”顾明琴直截了当。对面,冯德明慢慢地站起身,俯视着自己,似乎是在怀疑。此人心之所想,顾明琴看得一清二楚,慢慢地站起身,悠悠地道,“我想见杜公子,并非是为了儿女情长,也没时间儿女情长,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在干什么?”
“你想让杜公子大义灭亲?怎么可能?”冯德明苦笑地摇摇头,自己果然是高看了顾明琴,到底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以为杜少航喜欢她,就可以为了他揭发自己的父亲,这怎么可能?想当初,陈思婉便是口口声声的为了顾岳成可以放弃一切,可还是没有出卖自己的父亲吗?
“杜少航和陈思婉不一样。”
一听此话,冯德明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不可思议,自己心中所想,她居然知道?
看来自己猜对了,顾明琴暗自庆幸,也不等他说话,自顾自的继续:“杜公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但这个单纯,并非是不明黑白,东丽人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他非常清楚。我觉得他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错再错。我想试一试,因为他现在是唯一一个我可以见的了面的人。”
说罢,顾明琴停了停,低下头去,好像是休息了片刻,重新抬头,再看向冯德明:“冯大夫,这是我惟一的要求,做不做在你。当然,如果你为了保护你的家人,执意做这个汉贼,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人各有志。但是我希望你看着往日的情面上,看在祖父和叔公教导你、父亲信任你的情分上,不要把我刚才的话告诉东丽人,就算是最后一点仁至义尽了,好不好?”
说完,看着那冯德明,眸子里露出恳切的眼神。
四目相对,冯德明明白顾明琴的期待,他不知道如何作答。想起自己年迈的母亲、年幼的儿女、惟一的妻子,内心里充满了矛盾。眼前的路,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明琴……”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抬头,只见杜少航正由江捕快带着,站在牢房门口,一脸激动地看着自己,显得不知所措。此时,江捕快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杜少航立马冲到自己面前,握住了自己的手。情况有些突然,顾明琴也是招架不住,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却不想,对方力量不小,握的顾明琴生疼。顾明琴无法,只能由着他握住。眼见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顾明琴一阵脸红,禁不住低下头去。
“你瘦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顾明琴抬头,刚好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目光,也有些情不自禁。杜少航果然是爱着自己的,只是道不同不相谋,缘分已尽啊。正想着,耳边却想起他信誓旦旦的声音—
“我爹说了,只要你把那个方敏交给你的东西交出来,证明贺大人的死与你无关,这个牢房,你随时可以离开。”
杜少航眸子里带着诚恳,顾明琴自是明白,他是真心诚意为了自己,只是……
“你真的以为令尊将我打入大牢,是因为方捕快害死了贺大人?”顾明琴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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