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顾家栋听罢,不由地点点头,暂时放了心,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再次问起顾明琴:“我听说前几天杜家开仓放粮,发放的米面含有剧毒……”
“三叔,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呢。”顾家栋这么一说,顾明琴也想起了正事,轻咳一声,开门见山地说道,“三叔,事情是这样的,经过赵大夫、罗大夫他们的研究,到目前为止,差不多可以肯定里面的毒素成分,并且已经研制出解药……”
“什么,这么快就弄明白?”顾家栋听罢,兴奋不已。
顾明琴点点头,继续说道:“毒药并不致命,看来东丽人还不想赶尽杀绝,只不过是想削弱我们的战斗力,让我们不战而降。解药也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只是最普通的几种药材,只不过这么多人中毒,使用量不在少数。三叔,我决定把我们家所用的药材都拿出来,配成解药,免费发放……”
“这是应该的,作为医者,眼下这个时候,自是不能顾着个人利益。”顾家栋点点头,表示赞许,随即话锋一转,又露出忧心之色,“只是家里的药材有限,这些日子,又没有出去采购,恐怕……”
“有多少拿多少吧,眼下这个时候,只能尽己所能,过些日子,我再去其他医馆,或许也能弄到一些药材。现如今,惟有齐心协力,才可以渡过难关……”
李凤妹的房间里—
“大姐……”一睁开眼,便看见顾明琴站在窗口,李凤妹有点吃惊,揉了揉眼睛,彻底清醒,才知道果然如此。
顾明琴回头看她,微扬嘴角,轻轻地笑了:“对不起,吵醒你了。”说着话,顾明琴转过身,向她走了过去。
“没事,我已经起来了。”刚把话说完,李凤妹就伸了个懒腰,看向顾明琴,勉强地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眼见着顾明琴缓步而来,李凤妹也就掀开了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大姐找我有事?”
“不是我,我是受人之托,有个人拜托我,向你道一声谢,感谢您的救命之恩。”顾明琴说着,走到床边,亲切地、微笑地看着她。李凤妹蹙起了眉头,似乎是不理解,顾明琴笑笑,在床边坐下,“是那个杜公子,他和我说,若不是李姑娘你,恐怕这辈子也就不得自由了。”
初听此话,李凤妹似乎是不理解,皱起了眉头,而后却“哦”的一声,恍然大悟。随后轻轻地摆摆手,笑道:“杜公子言重了,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杜公子是杜员外的亲子,杜员外怎么可能真的为难与他?只不过是政见不合,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最难能可贵的却是杜公子,面对父亲的选择,不但没有紧随其后、助纣为虐,反而能够挺身而出、揭露罪行,实在是勇气可嘉,让人不得不佩服。”
顾明琴听罢,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多亏了杜公子现身说法。虽然我和他缘分已尽,但此次,他为了我,大义灭亲,此等情深意重,我顾明琴今生今世难以忘怀。”
李凤妹听了此话,不觉点点头,顾明琴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而且说出的话滴水不漏。只怕杜少航听见,又免不了一阵失望,却又无话反驳了。正暗暗地觉得好笑,忽听得顾明琴又接着说道—
“除此之外,我顾明琴还要万分感谢另一个人,那就是你,李姑娘。”顾明琴说着,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孩,目光深沉,满是诚意。
听罢,李凤妹身体微颤,双唇咬紧,看着顾明琴,轻蹙眉头,似有矛盾。
看她如此,顾明琴笑了:“难道我说错了吗,若不是你,杜公子如何逃得出家里的牢笼;若不是你,杜公子怎会下定决心大义灭亲,并在一晚上的时间里,纠集那么多人,助我逃出监牢;更难能可贵的是,你明明逃出了顾府这个四面封闭的牢笼,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四处奔走,为救我命,此番作为,难道还不值得我顾明琴心生感激?更重要的是,按照当时的情形,李姑娘别说是离开顾府,就算是离开沪城,也并非难事。我说得对吗?”
顾明琴说着,深沉的目光看向她,别有深意。
四目相对,李凤妹明了,看来有些事,顾明琴已经看出来了。是啊,对于她顾明琴,或者是整个顾府来说,自己终究是一个外人。思及于此,李凤妹有些悲哀。可悲哀又如何,这是无可改变、无可辩驳的事实。
想到此处,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顾明琴:“不错,在我身上,有一件东西,这件东西不管我去哪儿,去谁的地盘,都可以畅通无阻……”
“哪怕是敌军的地盘?”
听到此问,李凤妹一怔,抬头看着顾明琴,蠕动着嘴唇,半天不开腔。
一时间,顾明琴有些自责,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这般具体干什么?不过从女孩脸上的表情看,顾明琴知道,自己猜对了。因着这个,忍不住又纠结开来,如果这个信物真的可以让她在任何地方畅通无阻,甚至是东丽人的地盘,那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
顾明琴忽然有一个冲动,将这个女孩的详详细细审问个明白。可她也知道,这女孩没有恶意,拿出信物,走出顾府,也是为了自己。只是,她和东丽人的关系,让顾明琴感到莫名的不安。正纠结着如何开口之时,女孩倒是主动承认了—
“不错,有了这个信物,哪怕是城外的敌军大营,我也可以试着走一趟。”
此话一出,即使是早有准备,顾明琴仍是震惊不已,微微张嘴,瞠目结舌。
看的顾明琴这般表情,李凤妹苦笑一声,认命地点点头,但抬头看她时,却是话锋一转,非常急切地说:“但是大姐,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那穷凶恶极的东丽人没有任何好感,我虽然不能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有一点,我从未隐瞒,那就是我的一家人,的的确确是死在东丽人手里,对于他们,我真的是恨之入骨啊,大姐……”
小丫头带着哭腔,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看见女孩哭了,顾明琴也有些不忍,急忙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安慰着:“别着急,不要难过,不要悲伤,我是过来人,我了解。”因着她的话,顾明琴想到了父亲,心里一阵哀伤。咬着唇、克制着自己,没有让眼泪落下。
因着顾明琴的温言安抚,女孩慢慢地平静、停住了哭泣。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趁热打铁,接着问:“能不能让我瞻仰一下那枚信物……”
一听这话,女孩好像是受了惊一般,猛地推开顾明琴,向后退了几步,护住胸口,抬眼看着顾明琴,眸子里满是警惕。
“李姑娘,你怎么了?”观察着她的颜色,顾明琴轻轻地试探道。
“我,我,我……”李凤妹吞吞吐吐、欲语还休,不知如何应付顾明琴,咬着唇,望着她,眸子里写满了矛盾和不安。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吧。”
“大姐……”犹豫不决之时,李凤妹突然听到此句,自然是让她如释重负。但看向顾明琴时,眼里却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不明白,顾明琴为何会突然放过自己,不问了?
瞧了他一眼,顾明琴颌了颌首,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我承认,关于你李姑娘的一切,都让我疑惑不解,甚至是不安,尤其是你的身世,每回问起,你都是欲盖弥彰。这令我非常不安。只是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你对我、对这个顾家没有恶意。”顾明琴说着,望向她,眼带诚意。
“大姐……”得知顾明琴对自己的信任,李凤妹感动的热泪盈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表达。
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这三年来,你帮了我很多,尤其是这次,若不是你,我想要离开监牢、想要让所有人认清姓杜的真面目,没那么容易;就冲这一点,我感激你,万分感激。所以我尊重你,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我不会逼你。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你是真心诚意愿意帮助我们抗击敌人。”
听此一言,李凤妹毫不犹豫,用力地点点头:“大姐你放心,在对待侵略这件事上,我和你是一样的。若是需要我,只有一句话,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着,俯下身去,向顾明琴深行一个礼。
“李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请起。”顾明琴急忙将她扶起,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收回目光,顾明琴又改变了话题:“李姑娘,还有一事,明琴拿不定主意,想和你商量一下。”
“大姐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顾明琴点点头,也不含糊,从衣服里掏出一张信纸,直接递给了李凤妹:“你先看看这个。”
李凤妹满脸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但还是将那封信拿了过来,只一眼,变了颜色:“这这这,这是真的?”
顾明琴摇摇头:“是真是假,我也弄不清,毕竟那个秘密是什么,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清楚。今天回来,三叔、忠叔都建议我打开密室,看看叔公他们费尽心思守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也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觉得莫名的不安……就在这时候,岳冲和岳峰突然拿出了这封信,说是无意从书里掉出来的……”
“从书里掉出来的?”听了这话,李凤妹也是大吃一惊。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统统不得而知;更重要的是,那本书是岳冲正在看的一本书,这……”说到这,顾明琴也皱起了眉头,无法理解,“岳冲把这封信交给我的时候,我左看右看,也没认出字迹,猜不出到底是谁写给我的。李姑娘,你帮我看看,看看能不能认出寄信之人?”
听到此话,李凤妹笑了:“连大姐都看不出是何人所写,我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摇摇头,不置可否。
“别这么说嘛,说不定奇迹发生,你认识啊。”顾明琴这样说着,再次将那封信递了过去,并非常恳切地说道,“事关重大,帮帮忙吧。”
顾明琴这样说了,李凤妹自是无法拒绝。无奈地摇摇头,接过那封信,再次仔细地看过。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顾明琴,面露难色,模样有些犹豫,只是到了最后,她长叹一口气,把信递还给了顾明琴:“不认识,和大姐一样,从未见过这样的字迹。”
“李姑娘真的没见过?”
“难道大姐不相信我?”
面对此问,顾明琴有点难堪,不知如何作答,尴尬地笑了笑,收回那封信,但心中的怀疑却没有马上消退。
李凤妹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看得出,顾明琴心里仍有怀疑;可有些事,她不能确定,不知该不该说,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知道他就在附近,但她不敢、也不会去找他。因为从三年前,她就暗暗的发誓,从今以后,今生今世,和这个男人再无瓜葛。
叹息声响起,抬眼看去,顾明琴低眉垂首,仿佛是万分失望,李凤妹知道自己对她不住,却又无能为力。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问道:“大姐准备如何?”说着话,眼睛向下。
顺着她的目光,顾明琴看见了那封信,她明白李凤妹的意思,轻叹一声道:“不管信上所言是真是假,现在都不是打开秘密的最佳时间。”话音刚落,便听见长长的舒气声,抬头看去,李凤妹眉头微舒,好像是如释重负。这让顾明琴心里又是有了一个猜测,随即故意试探了一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和大姐一样。”
听到这答案,顾明琴先是一愣,而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过以后,顾明琴叹了口气,从床边站起来:“昨晚上为了我的事,你忙了一晚上,也累了一晚上,怪辛苦的,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等一会我会让人把饭菜送到你的房间。”说罢,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径自就要离开。不曾想,还未走到门口,就被对方叫住—
“大姐要干什么去?”
“趁现在天还没黑,我去拜访几个同道中人。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的士兵、群众却是身中剧毒。这样一来,如何抗击敌人?好在,那毒药并非无药可解,只是需要大量的药材,光靠我顾氏一个,显然是不够的,必须想办法说服全沪城所有的大夫、所有的医馆慷慨解囊,贡献出储备的药材……”
“大姐,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李凤妹说着,急忙下了地,铺床叠被。一回头,看见顾明琴眉头蹙起,似有不解,急忙解释道,“大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出一份力。沪城点点线性段医馆不在少数,光靠大姐一个人一家一家的跑,劝说他们,恐怕非常辛苦,而且现在时间紧迫。我和你一起去,分头行动。这三年在沪城,我也有些人脉,不用说,他们也知道我是顾氏的人,我去说,他们说不定也会相信。”
“那好吧,你准备准备,我在外面等你。”
“谢谢大姐,稍待片刻,我马上就到。”
出了李凤妹的房间,顾明琴低头沉思,认真地考虑着二人刚才的对话。李凤妹真的不认识写信之人吗?未必。当她低下头、去分辩字迹之时,顾明琴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犹豫、矛盾。她应该是认识那个人的,只是不能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那这个让她在自己面前矛盾重重的写信人到底是谁,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他?
这时候,顾明琴再次想起那位白公子。虽然仅仅是见了两面,但对于此人,顾明琴却是印象深刻。此人常常入梦,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但一觉醒来,顾明琴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是他。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对于他,自己总是这般深刻,怎么也忘不了。
当然,这件事,顾明琴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是叔公,尤其是李凤妹。
李凤妹和那位白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会一刀两断、誓死不见,顾明琴不得而知。但她知道,两个人暗地的来往却从来没有断过。比如所谓的信物,比如自己收到的那封信。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那个让李凤妹可以在任何地方来去自由的信物,但顾明琴有一种感觉,这枚信物定然是白公子留给她的。而自己收到的那封信,又无疑是那位白公子亲手所写。如此一来,那个白沐秋究竟是什么人,他知道顾家的秘密,比自己还清楚,他的一个信物,可以让李凤妹在东丽人面前毫无畏惧……
难道他是……
突然有了一个猜测,让顾明琴心惊不已,但内心深处,又不愿意相信。若真的如己所料,三年前,他暗中帮助自己、擒获陈锦显,现如今,他又潜入顾府、好心提醒、帮助李凤妹、将自己救出监牢,目的何在;如果他真的如己所想,当年,他搭救李凤妹,又是什么样的目的……
想到这,顾明琴回头,把目光落在身后紧闭的房门,禁不住眉头皱起……
接下来的两三天,对顾明琴来说,可谓是异常的矛盾。说服各个医馆慷慨解囊、拿出储备的药材,不是难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如果守城的将士没有了战斗力,那沪城也就没有了自保的可能。所以当顾明琴来到医馆,说起这件事时,那些医者也不犹豫,主动拿出药材。甚至还有人直接找到顾明琴,关切此事,当顾明琴告诉他们,解药已经配置妥当,目前只需要大量的药材补给,那些人不说二话,不仅主动贡献出自家的药材,而且还主动提出亲上前线、救死扶伤。如今大家团结一心,攻克难关,的确是让顾明琴心生感动,同时也有了让她击退敌人的信心。
就算是空前团结,但有些事情却是客观存在、无力改变的,比如说药材问题。
由于敌军的包围、封锁,不仅是粮食、弹药,就连药材,也是非常急缺,把所有医馆的药材集中起来,也不够全沪城几万人使用。实在没办法,经过顾明琴等人的商议,在这种情况下,首先给那些士兵,因为这些人是中最重要的,没有他们,全沪城危在旦夕。
然而就是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许多人聚众闹事,堵在县衙门口,要求暂时主持政务的江捕快给他们一个说法,为什么见死不救,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沪城老的老小的小中毒而死,甚至还饿死街头吗?甚至还有人重提旧事、质问贺孟宇是不是江捕快故意杀害、质问江捕快到底是忠是奸,让他以死谢罪,告慰贺大人的在天之灵。
江捕快突然重任在肩,本来就压力重重,一时气不过,差点拔剑自刎,幸亏顾明琴等人阻止及时,才避免了意外。顾明琴好言相劝,才使得江捕快渐渐地平静下来了。到了最后,仍然是顾明琴主动出击,和那些人对话,直逼得那些人从理直气壮到哑口无言,最后才灰溜溜的散去。
回到县衙,顾明琴喝了点水,平静下来,才慢慢地琢磨出其中猫腻。这些人有备而来,只怕是受人指使,代表的不是他们自己啊。若是这样,那幕后主使是谁,让这些人聚众闹事,目的何在?
“小贼休跑。”
就在这个时候,江捕快的一声厉喝惊动了整个县衙,顾明琴大惊,顾不得危险,提起衣裙就向外跑去。此时,已经是傍晚了,院子里模糊不清,但已经没有了江捕快熟悉的身影。没有看见他,顾明琴禁不住捏了一把汗,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等了好一阵,江捕快还没有回来,这令顾明琴越发不安了。若是江捕快也出了什么事,这县衙之内,怕是真的就要群龙无首了。
“啪”的一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顾明琴初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楚那个人时,不由地露出兴奋之色:“江捕快,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顾女医,你误会了,不是抓到人,而是找到人了。”江捕快和她一样,也是兴奋无比。看出顾明琴的不解,他微微一笑,“你看谁回来了?”说着,抬起头,大喊一声,“下来吧。”
是谁啊?顾明琴看到如此,越发糊涂了,不由地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和刚才一样,先是听见一声轻斥,随后劲风袭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阵风,惹得顾明琴眨了眨眼睛,看清楚面前的男子,惊喜万分:“是你?”
男子缓缓地走到顾明琴面前,轻轻拱手:“顾女医,受方某连累,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说完,俯下身去,冲她深深一揖。再次抬头看她,脸上挂满怜惜的微笑。
“方捕快言重了。”看见他,顾明琴竟是莫名的想哭,不是委屈,而是激动。方敏的回归,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沪城的希望,代表着沪城所有的人有了一个精神支柱,有了一个依靠。有他在,击退敌国军队,保住沪城城池,总算是有了盼头了。思及于此,对上他温柔的笑意,顾明琴也笑了,含着泪,笑着哭了。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接下来我真的不知道该要如何了。”
江捕快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无声地对视,意识到失态,顾明琴赶忙转过头去,擦去眼角的泪水。
方敏则是回过头来,安慰年轻人:“别这么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附近,你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你做的非常好……”
“方老大,你别说了,我只是在赎罪,我对不起贺大人,唯有如此……”
“贺大人的死与你无关,贺大人是中毒而死,你无须自责,你那一剑,并不是致命伤。”方敏拍着他的肩膀,再度安慰。年轻人却好像是心灰意冷,把头压得更低。方敏只能苦口婆心的继续解释,“我这样说,并非安慰与你,实际上,知道贺大人被害,我成了‘杀人凶手’后,我就趁人不备,溜进了停尸房,检查了贺大人的尸体……”
“贺大人真的是中毒而死?”江捕快瞪大双眼,急于求证。
方敏点点头:“十有八九。我在贺大人的唾液里发现了毒素,毒素很强,见血封喉,应该就是在茶水里。也就是说,贺大人在喝茶的片刻功夫,就已经死亡了。至于你的那一剑,可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话音未落,便听见“咚”的一声,江捕快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一时糊涂,差点被人利用,果然卑鄙。”江捕快懊恼不已。
见此,方敏和顾明琴对视一眼,方敏又接着安慰道:“所以啊,你千万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你现在的任务是打起精神,组织好队伍,抗击敌军、保卫沪城、保卫百姓。”
听到这句话,江捕快回过神来,面露苦色,叹息般地说道:“方老大,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可是……”说到这,年轻人闭上眼睛,仿佛是为了缓和激动的心情,再度睁眼,看着方敏,继续叹道,“可现在城里的许多人认定了我刺了贺大人一剑,就是害死贺大人的杀人凶手,他们让我以死谢罪,我……我有时候也真的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年轻人俯下身,唉声叹息着。
方敏看到如此,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服,禁不住皱起眉头,面露为难之色。而就在此时,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顾明琴,此时终于发了言—
“江捕快,如果你真的如他们所言,为了贺大人,以死谢罪;几日后,东丽军队攻入沪城,你就是他们的直接帮凶。”
年轻人听了这话,身体一抖,慢慢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她目光炯炯,非常坚定地看着自己,让自己不得不信服。只是,果真如此吗?
顾明琴收回目光,转向方敏,接着说:“那些闹事者表面上是抗议官府收集药材、将士优先;实际上,根本目的是为了逼死江捕快,让沪城群龙无首,使得敌军长驱直入、沪城不攻自破。”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接着又说,“当日在大牢门口,不管是我,还是冯大夫,基本上都说清楚了贺大人的死亡真相,所有人基本上都认定了杜员外勾结东丽、害死贺大人、利用江捕快,这一事实。至于药材的事,其实很容易理解,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所谓的解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提供给他们,唯有他们安然无恙了,沪城这座城池才可以保全,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懂?他们不是不懂,他们就是想要聚众闹事,把你江捕快逼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是敌军的阴谋?”江捕快禁不住猜测,明白了顾明琴的深意,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然呢,现如今,沪城群龙无首,天下大乱,对谁有利?”
有道理。听了她的分析,江捕快禁不住点点头,表示认可。
“那你还记不记得,带头闹事的是哪几个人?”方敏反应快,这种事,必须尽快找到罪魁祸首,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顾明琴想了想:“具体名字,我倒是记不得了,他们穿的破破烂烂,像个要饭的,口音、样貌,都不是本地人。我想,从表面看起来,应该是前些日子逃难过来的灾民。”
听她这么说,方敏沉思了片刻,随后凑到江捕快耳边,如此说了一通。江捕快轻轻地点点头,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乐意—
“方老大,你怎么不亲自下令?”
“我现在身份特殊,不太方便,别忘了,现在在这个沪城,你才是老大。”说着,方敏神秘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找了个隐蔽的树丛躲了起来。
“老大你……”方敏这么快就躲了,江捕快表示无奈,再看看顾明琴,对方却是微微一笑,走到别处,明摆着让自己唱独角戏。江捕快虽然无奈,但眼下这个时候,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硬着头皮,强做老大,发号施令,“你,过来一下。”招呼了一个衙役,吩咐地说道,“你带上几个人出去巡街,如果遇到衣衫褴褛的陌生面孔,什么也不说,把他带回来。尤其是今天下午在县衙门口聚众闹事的,只要发现,不管三七二十一,必须给我带回来。”
那个衙役应了一声,便急忙离开了。
吩咐完毕,刚好看见顾明琴转过身来,对方是女子,江捕快也不好出言责备,只是恳求道:“若来人的确是可疑之人,还请顾女医不吝赐教。”
“江捕快放心,如果来人真的是带头闹事者,明琴定会直接点明,让他们无处遁形。”
这还差不多,江捕快点点头。此时,方敏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对于方敏,年轻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老大,你这是干什么,躲躲闪闪的,大家都是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躲着干什么啊?大家可都是盼着你早日回归,主持大局啊。”
“我现在身份特殊,不宜马上露面……”
“什么身份特殊,不是都已经澄清了吗,贺大人的死与你无关,是他杜员外……”话未说完,却见方敏默默地低头,无声地叹气。刚开始不懂,但是转念一想,江捕快顿时明白了,不禁瞪大了双眼,“难道你真的是……”
在他把话说出来之前,方敏便以指覆唇,并恳切的拱了拱手。
江捕快看他如此,便不说了,只是道:“方老大,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在意,就算是参加了所谓的烽莲教,那又如何?其实,这些年,华夏谁人不知,烽莲教本就是穷苦人的无奈之举;而且这两年,他们早就扭转枪头,抗击东丽。只有那些外强中干的贪官污吏,才一天到晚心惊肉跳,害怕有一天被所谓的什么余孽,害死家中。根本就是坏事做尽、死不瞑目。”
“好了,别说这些了。”方敏摆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悄悄地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见她眉头紧锁,眼神复杂,方敏心里顿时有些忐忑,因为他不知道,那些事该不该告诉她。不去想这些,转过头来,重新面对着江捕快,“我今天过来找你,是因为想到一个对敌计划,或许可以扭转现在的局面。”
“什么计划?”江捕快迫不及待,急忙问道。
“我在想,与其像现在这样以逸待劳、以守为攻,倒不如主动出击,端了敌军的大本营。”
一听此言,江捕快这个年轻人顿时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方敏,这个计划,也太大胆了吧。
年轻人在想什么,方敏自然知晓,见他会错意图,急忙解释道:“我这样的计划并非一时冲动,事实上,我提出这个计划,完全是因为这些天,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敌军这次派来的主帅突然间身染重病、命在旦夕,十里外的敌军大营乱成一团,为着是否撤军,两拨人马争论不休,到现在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老大,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乱了?”一听此话,年轻人兴奋不已,同时也开始摩拳擦掌,这一次说不定真的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难道前几天,司徒远匆匆离开,就是因为这个?”顾明琴想起一事,不觉恍然。
“十有八九,根据我的调查,那个主帅据说也姓司徒。”
一听这话,顾明琴一愣,抬头看去,方敏认真地点点头,显然是在确定。看来这是肯定的,此次攻打沪城,主帅是司徒,此人和司徒远自然是有关系的,弄不好是父子什么的,反正是一家人。怪不得司徒远得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走掉。只不过那位主帅突发疾病,难道仅仅是巧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是太巧了吧。
“好,我现在就组织人手,趁着今天晚上月黑风高,出城偷袭。”江捕快跃跃欲试,当然是说走就走。却不想,关键时刻,被顾明琴叫住—
“江捕快,现在守城士兵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恐怕无力出城。”
江捕快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然后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都怪我,当初鬼迷心窍,居然助纣为虐,害了这么多弟兄,我该死。”说罢,举起手来,又要自打脸,却被方敏一把拉住—
“好了,不要自责了,好在不是害人性命的毒药,大家活着就好。”
方敏越是这么说,年轻人越是自责。俯下身,蹲在地上,戚戚哭泣。
见她这般,方敏也不好安慰,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能不能走出阴影,就看他自己的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当方敏直起身子,不经意间,与顾明琴目光相接。对上她那复杂的眸子,方敏也是矛盾重重。不过如今的现实,已经容不得他考虑太多的问题了。轻咳一声,公事公办的询问顾明琴:“请问顾女医,若是有人因吃了杜府提供的米面身中毒素,想要恢复,需要多长时间?”
听到此问,江捕快也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向顾明琴。
顾明琴知道情况紧急,不敢隐瞒,直接答道:“从三天前,全沪城的人都已经停止食用杜府发放的米面,到目前为止,那些守城的将士服用解药,差不多已经两天时间了。根据我的观察,大多数人体力、内力差不多恢复了七八成,如果能让他们再休养生息一天时间,这些人基本上就可以完全恢复。”
“既然如此,这个计划可行。”方敏点点头,再次确定了自己的计划,“江捕快,马上给我组织一个两百人左右的队伍,明天晚上,和我悄然出城。”
“两百人?是不是太少了?”江捕快有些担心。
“既然是偷袭,人数不宜太多,如果失败了,也不容易暴露。”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准备。”江捕快认真地点点头,匆忙去了。
此时此刻,院子里只剩下顾明琴和方敏两个人。江捕快走了,公事也说完了,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是方敏,时不时地抬头,望向顾明琴,然后又低下,几番欲言又止,却倒没把话说出来。顾明琴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主动开口:“你有话要和我说?”
“和令尊有关。”似乎是就坡下驴,方敏说出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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