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远?”
“就是他。杜员外一直是一个刻薄寡恩、爱财如命之人,怎会随随便便收留一个所谓的远房亲戚,而且那人在他家白吃白喝,杜员外怎会允许;最关键的是,此人自言逃难而来、父母双亡,却没有任何哀伤之色。再加上杜老太太的死,我便怀疑此人和东丽有关。正准备暗中收集证据,交给贺大人,就在这时,贺大人发现了我的身份……”
“那封信?”
方敏颓废地点点头,但当他抬起头来,却是话锋一转:“我怀疑那封信是假的。”
“假的?”顾明琴更为惊讶。
“我对比过那封信上的字迹,和之前推荐我的那封信,几乎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是我们烽莲教潜伏在朝廷上的死党向贺大人告发了我,而到现在为止,烽莲教其他行会却是非常平静。帮里的长老曾经告诉我,此人对帮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旦叛变,烽莲教将彻底灭亡,断没有只向贺大人告发我一个人的道理。”
“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错,这是我的猜测,所以我当时急于联络帮里的兄弟,弄清事情的真相。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此时,东丽人突然攻城……”方敏说着,突然停下。低下头来休息片刻,他再度抬头,望向顾明琴,“我本以为全面抗敌,贺大人一时间顾不了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如此努力,他对我的怀疑却是更甚。而且因为我,还牵连到了你顾女医。”
“言重了,贺大人不信任我,与方捕快无关,或许只是因为岳成。”提起这件事,顾明琴倒是非常平静。
方敏一愣,完后苦笑:“也许吧,顾女医,曾经我答应过你,查清楚顾大少爷的情况,对不起,我失言了。因为那天晚上,我答应过贺大人,离城去筹集军粮。而且如果想证明我和你的清白,绝对不能单独见面。”
听了这话,顾明琴大吃一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他坦白了。”
“什么?”这个方敏太大胆了吧,难道他就不怕?
“我想过了,与其让他疑神疑鬼,千方百计地试探我、防备我,还不如开诚布公,大家把话说清楚,省的他听信谗言、不信任我、贻误战机,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所以在他面前,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就是烽莲教的教徒,但是我来到沪城,并非是为了趁火打劫,我是想和贺大人在一起,抗击敌人,把敌人赶出沪城、赶出华夏大地。”
“贺大人怎么说?”
“对于我说的话,他半信半疑。可当日在战场上,我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我还救了他的命。所以他和我说,如果我能筹集到半个月的粮草,他就会既往不咎,让我继续留在沪城。除此之外,他还要我答应,如果想让我继续信任我,回到沪城之前,不得和你单独见面,否则的话,就会把你我二人同时关入大牢。”
“是因为岳成?”
这一次,方敏没有犹豫,平静地点点头,认可了这件事:“出城以后,我马上找到了帮里的兄弟,他们也在筹集粮草,没想到第二天,我就得到消息,贺大人死了,而且是‘我’杀的人。我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而对方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顾府。于是我乔装打扮,再度入城,果然,顾府遭到搜查,杜员外甚至还带人入驻了顾府,我就知道,他们要动手了。我马上写了一封信给你,让你清楚一些情况,却没想到打草惊蛇,他们的动作那么快,还好你聪明。”说到这,方敏抬头看着顾明琴,温柔一笑,眸子里写满了赞许。
四目相对,顾明琴感受到他眼中的温柔,不禁红了脸,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说话。他对她的情意,她是知道的;可她对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只是到底是什么,顾明琴想不明白。不过还好,方敏脸上的那种温柔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言归正传了—
“你入狱以后,我想救你,却不知从哪儿入手。本想带你离开,却也清楚,你不会跟我走。”看向顾明琴,对方眼里写满了坚定,自己果然没猜错。方敏在心里苦笑,嘴上继续说下去,“我偷偷潜入义庄,检查了贺大人的尸体,查明了真正的死因,就去找了江捕快。他是我在这个县衙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没想到你竟然先我一步,让冯德明先去了。”
“你说错了,我刚开始没想到江捕快,我让冯德明去找的杜少航。至于江捕快,我怀疑是冯德明自己的决定。”
听了这话,方敏似有点吃惊,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点点头,肯定了此事。看来是真的,同时,方敏再一次确信了江捕快本性善良:“在那以后,江捕快和冯德明分头行动,一方面安排人防守城门,另一方面调制解药。那天晚上,我去了杜府,本想去查看杜员外的情况,没想到却听见了父子俩的争吵,杜少航被关了禁闭,我本来想出手相救,却在这时,看见了另一个人,李凤妹。”
“真的是她?”
“李姑娘倒是大大方方地走入杜府,那时,杜员外刚好离开,李姑娘是被家丁们直接带进来的,而且直接去了杜公子的房间。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只是没过多久,杜公子就跟着她悄悄地从后门走了。他们那天晚上,去了很多人家,大概是去说明情况的吧。第二天早上,能有那么多人聚集到监牢门口,讨伐杜员外,不得不说,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功劳。”
说到这,方敏不由地哀叹一声,感慨万千。回头却见顾明琴眉头紧皱,面色不安,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试探地问:“怎么,难道你还不知道?”
顾明琴一愣,对上方敏的目光,对方已经看出来了,自己也无法隐瞒了,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我见过杜公子,希望他劝说杜员外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可我从来没有要求过李姑娘去找杜公子,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杜员外的罪责……”
“什么,不是你让她这么做的?”
顾明琴点点头:“自从入了监牢,我还真的没有和她见过面。不仅是她,三叔、顾忠,我都没见过。司徒远他们用家人威胁我,怎么可能允许我见到他们?”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眉头蹙起,“回去以后,顾忠和我说,当时司徒远他们让人把顾府团团围住,不准进出。顾府的人别说是和我见面、就算是想要离开顾府,也是一件难事。而这个时候,李姑娘拿了一个什么信物交给司徒远,当天晚上,司徒远就让她出去了……”
“还有这等事?”
“忠叔亲眼看见,不会有错。”顾明琴非常肯定。略略低头,有些无奈地说,“这些天,我一直很矛盾,不知该不该继续相信李姑娘。司徒远既然可以放他离开,就说明她和东丽人关系非常;可这一次,她又救了我的命……”顾明琴秀眉蹙起,好不为难、好不矛盾。
见顾明琴如此,方敏心中自然是怜惜不已。她的手近在咫尺,想要抓住,却没有勇气。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抬起头,望着自己,一时间,方敏竟有些手足无措,迅速转过身去,不敢面对她的目光。定了定神,才安慰般地说道:“依我看,你也别想太多,不管怎么样,她现在的所为毕竟是帮了你、救了你;至于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
顾明琴点点头,冷静下来以后,她也是如此想法。不管她李凤妹是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到现在为止,她没有做过一件不利于自己、不利于顾府、甚至是不利于沪城的事。从这一点来看,她应该是自己的朋友。至于以后的事,以观后效吧。顾明琴这样想着。
“我说完了。”
听到此句,顾明琴一愣,不由地抬头,再次望向对面的方敏。他看着自己,依然是笑的温柔—
“这就是我的故事,至于你相不相信……”话未说完,顾明琴便转过身,背对着他。这一幕,让方敏愕然、失落、手足无措,不由地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在心里苦笑,在他的眼里,或许自己真的变成了乱臣贼子。
“你的故事,我相信。”
顾明琴突然开口,说出此话,让方敏为之一振,就在他觉得看到了希望之时,顾明琴接下来的话,又再次把自己打到了低谷。
“可是我父亲……”顾明琴摇摇头,重新转过头,面对着他,“对不起,我没办法相信,他从未和我提起。除非他亲口告诉,否则我……无法接受。”
方敏听罢,也禁不住苦笑:“我了解,在你们看来,我们这些人是乱臣贼子,因为我们的存在,现如今才会变得天下大乱。”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事实上,我同情你们、支持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可是父亲……”顾明琴说着,闭上眼,轻轻地摇摇头。随后又抬头问他,“叔公知道这件事吗?”
“我试过他,顾老爷似乎并不知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没办法相信了。”
顾明琴说出此话,方敏好像是吃了一惊,再次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看到她平静的眼神,方敏一阵失落,自己早就该想到,她接受不了。算了吧,反正此事和她无关。不管她是什么人,自己都不应该牵连到她,不是么,她是无辜的。这样想着,方敏绝望的转过身去,而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女孩的声音—
“如果真的需要我帮忙,我愿意帮你。”
“明琴……”方敏猛地转身,情不自禁地唤她。
这是第一次,方敏呼唤她的闺名,顾明琴有些害羞,不由地低下头,抿了抿头发,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说道:“方捕快,你也知道,明琴并非是长在深闺的无知妇孺,这么多年,作为顾家的当家人,对于外面的事,总是要了解一些的。贵教的一些情况,这些年来,我也听说了不少,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最起码和黑暗腐朽的朝廷比起来,你们是真心诚意为了老百姓,抗击敌人的;而且我相信,你们也不是见到朝廷官员,就要痛下杀手。别的不说,在贺大人身边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对他动手。为什么,因为你知道,贺大人是个好人,好官,为你做主、为民请命。这样的人,也是你们需要的,你们自然不会对他不利。”
方敏点点头:“是啊,若不是贪官污吏,极度镇压,我们何尝愿意揭竿而起,谁不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所以我理解你们,支持你们,更何况我知道,想保住沪城,离不开你们的帮忙。”
顾明琴此话一出,方敏愣住了,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方捕快刚才不是说了么,你们的人就在附近。难不成只是为了坐山观虎斗?”顾明琴幽默地反问。随即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过以后,顾明琴接着说,“作为顾府的当家人、沪城的子民,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赶走敌人。为了这个目的,我愿意相信一切可以相信的人,包括在别人眼里的乌合之众。只要他是真心诚意抗击敌人,保卫国家,他就是我顾明琴的朋友。”
“顾女医果然大度,巾帼不让须眉,方某实在是佩服。”方敏说着,深深一揖,表达自己的敬意。
顾明琴见此,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捕快言重了,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两人已经开诚布公,方敏自然就开门见山了:“顾女医,刚才我的那个计划,想必你也听见了,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方捕快……”顾明琴急忙打断他的话,想要劝慰,话未说出,就被他摆手阻止了—
“顾女医,你不要再说了,我定的计划,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敌军大营再乱,主帅再出事,那也是十万人马,我们区区两三千人,就想把他们打的落荒而逃,这怎么可能,要知道,那些人可是有备而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打乱他们的正营,说白了,就是虚张声势……”
“不能不去么?”
“若是想保住沪城,这一计划,非做不可。”方敏斩钉截铁,非常肯定。抬头看着顾明琴,“或许我们可以以守为攻,像上次一样。可问题是,敌人十万人马,我们三千多人,还可以守几次。我们的人武功不济、武器不好,每次都有伤亡,时间长了,人数越来越少,敌人却是源源不断。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真的要让沪城的百姓全部陪葬吗?”
方敏说着,闭上眼,似乎是不忍。过了许久,他长吐一口气,接着道:“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群龙无首……”
“你要射杀他们的主帅?”
“难道不可以吗?我得到的消息是,那个主帅本来就身染重病、奄奄一息,这样的人,如果想解决、易如反掌……”
“可这样的人,能让你轻易接近吗?”
“我带了二三百人,只要这些人配合我,引开保护他的人,我还是有机会。不管是下毒、匕首、暗器,对于我来说,那是分分钟的事,只要我能接近他,我就一定可以杀了他。”方敏说出此话,捏紧了拳头,信心满满。平静下来以后,他长吐一口气,“但是我也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可我还是想试一试。所以……”
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玉佩,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递给了顾明琴:“把这个拿着,关键时刻,会有人和你联系。”
“这是什么?”顾明琴并没有马上接过,只是反问一句,心里暗暗地有了个猜测。
“这是我们烽莲教的信物。”方敏解释道。顾明琴半天不接,他禁不住苦笑,“顾女医,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不愿意相信你父亲和我们有瓜葛,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收下这个信物。毕竟东丽人觊觎你们顾家的秘密不是一天两天了。收了这个信物,去联系我们的长老,他们就会保护你们。”
“顾家的秘密?”
“不管顾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相信你最起码不希望他们落在东丽人的手里,不是么?”方敏再次提醒了一句,同时,又一次把那枚信物递到了她的面前,并认真地看着她。
顾明琴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枚玉佩。耳边传来长长的舒气声,抬眼看去,方敏只是看着自己笑,好不温柔,又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想起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顾明琴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害怕、担心,突然让她想哭,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哭,作为一家之主,自己必须坚强。
吸了吸鼻子,止住试图落下的眼泪,她对他说:“答应我,不要一心求死,要想办法活下去。”
方敏一怔,对上顾明琴期望的眼神,心里自是一分感动,一份甜蜜:“好。”他只是说了一个字,没有其他,看着女人,只是温柔地笑着。
这一次,顾明琴没有回避他的温柔,而迎上他的目光,二人就这样对视着,久久不语。
“不好了不好了,老大,出事了,老大……”
就在这时,江捕快的阵阵疾呼打碎了二人无声的承诺,随着“砰”的一声响,江捕快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两人面前。此时,顾明琴眼中带泪,看见有人闯入,急忙把头转到一边,方敏也尴尬的转过身去。但终究是晚了一步,两个人的异样已被江捕快看在眼里,年轻人自是摸不着头脑,他们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年轻人的思绪,江捕快回过神来,面对着方敏,有些急切地说:“人死了。”
“什么人?”方敏蹙眉问道,不由地看向顾明琴,对方也是不解之色,难道她也不知道?想想也是,毕竟江捕快这句话来得太突兀。
衙门里的院子里,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并排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睛瞪的大大的,额头上突兀着一个大大的血洞,显然是已经死亡。这两个人衣衫褴褛,身上、脸上已经肮脏不堪,甚至是看不出皮肤的本来面目。从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出二人的身份,应该是沿街的乞丐。
出于医者的习惯,顾明琴第一反应就是俯下身去,进行检查。不曾想,刚弯下腰,就被方敏挡住了—
“你不要碰他,让我来。”方敏说着,也不看她,只是从衣服里掏出一枚银针,轻轻地插入死者额头上的血洞,很快就拿下来了,借着月光一看,果然银针变黑,“你看,有毒。”说罢,将银针凑到顾明琴面前。
顾明琴凑近一看,不禁变了脸色,果然……
“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敏一面检查着地上的尸体,一面询问着具体情况。
江捕快一时愣住了,好像是受了惊吓般的,定定地看着前方,久久不语,直到感受到方敏射向自己的目光,才陡然间回过神来,打了个激灵,回答他的问题:“老大不是让我去找今天下午在县衙门口带头闹事的人吗?可那些人都是破破烂烂的乞丐打扮,花着脸,几乎是一模一样,我一个都认不出来。然后就看见这两个人在街上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在找什么人、什么东西。我不敢打草惊蛇,就以盗窃为名,想把他们带回来。不曾想,走到半道,突然听见破空声,然后两个人就倒在地上了,我回头一看……”说着,再次低头,看向地上的两个死者。
方敏又检查了一番,再次抬头,看向江捕快:“遇害的到底在什么地方?”
“距离县衙不远,大概一里路的地方。”
一里路?听到这个词,顾明琴就忍不住开始琢磨,距离县衙一里路,大概是什么地方。想来想去,顾明琴忽然明白了。距离县衙方圆两三里,基本上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就算是顾府,也差不多是这个范围。大户人家城墙高大,便于躲藏。刺客藏在那里,再合适不过了;而且还是晚上,月黑风高……很快,方敏开了口,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应该是个高手,十有八九是东丽奸细,杀人灭口,果然迅速。”方敏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
“东丽奸细?”江捕快毕竟还年轻,没见过太多世面,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双眼,震惊万分。完后却又是眉头皱起,非常不解,“不对啊,我抓他的时候,只是说他是盗窃,并没有说什么闹事的事情,怎么会……”
“不管你用什么原因抓他,只要他和东丽奸细有关,东丽人都会杀人灭口;别说你是找了个借口,就算此人真的是盗窃,你抓了他,东丽人为了以防万一,也会杀人灭口,这与你无关,是我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最后两句话既是在安慰年轻人,同时,方敏也在自责自己的大意。
可人死在自己手里,年轻人自然是过意不去,如孩子般的,掘了撅嘴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方敏没有回答,再次俯下身去,认真地检查着乞丐的尸体,拿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肮脏的面庞,好不容易把他的脸擦干净了,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看,有没有见过此人?”
顾明琴和江捕快于是走上前,凑近一看,江捕快先是摇摇头:“没印象,可能是逃难而来的,在这之前,我没见过。”
“我见过他,今天下午的闹事者,他是带头人之一。”顾明琴却是这样说道。
一听这话,方敏神色一凛:“你可以肯定?”
顾明琴点点头:“此人嘴巴下面有一个瘊子,特别明显,我印象深刻,而且此人说得非常多,南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只可惜当时我没有反应过来,否则的话,当场就让他们把他抓了。”说到这,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懊恼不已,反应太慢了。
听顾明琴说的如此具体,方敏也就不再怀疑。只是吩咐地说道:“小江,你去再叫几个人,尤其是那几个经常巡街的人,看看有没见过这个人。我要关于此人的一切信息,越多越好。”
江捕快知道情况紧急,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就匆匆地去了。
看来自己没有猜错,在这个沪城,还有隐藏的、不为人知的敌国奸细,这些人在暗处,不会轻举妄动,而且这些人武功高强。如果刚才自己亲自行动,或许会发现他们,可是其他人……方敏无奈地摇摇头,幸亏这些人只是想杀人灭口,否则……
不一会,来了几个年轻的衙役,看见方敏,各个惊喜万分,拍着肩膀,和他称兄道弟。方敏也来不及和他们寒暄,便切入主题,让他们过来辨别两位死者。
有些人没见过他们,有些人看见过一次两次,但却只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乞讨,没有什么特别。只有一个人,告诉方敏,自己在一个地下赌场见过此人,而且是和胡家兄弟在一起。
一听此话,顾明琴顿时变了脸色,慌忙求证地问道:“你真地看见他们和姓胡的兄弟俩在一起?”
那个衙役点点头,答道:“有一次,我奉了贺大人的命令,检查城里的赌场、教坊,当时就看见了这两个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因为此人是南方口音、外地人,而且脸上还有个扎眼的瘊子,所以我对他印象深刻。”
和顾明琴说得一模一样,方敏这样想着,不由地又看了眼顾明琴,随后又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因为他是外地人,我还按规矩,问了他。他和我说,他老家被东丽人占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是和几个弟兄们一起逃出来的,无依无靠,沦落到此。当时他和胡家兄弟俩在一张桌子上玩牌九,有没有关系,那就不知道了。”那个衙役摇着头,如此回答道。
方敏低着头,想着他的话,沉思片刻,转向顾明琴:“胡家兄弟还没有消息?”
“现在不仅是他们,还有我三婶一家人,就连两位老人也不知所踪,还有我二叔一家……”
“什么,这么多人难道都……”方敏大吃一惊,没想到顾家出了这么大的事。
“都不见了,尤其是我二叔,东丽军队发起攻击的前一天晚上,好像就已经走了。”
“什么,前一天晚上就走了?”
顾明琴无奈地点点头:“当时在防空洞里没见到二叔,事情过去以后,三叔就跑去找他,才发现人去楼空,而且不像是为了躲避战争,慌慌张张离开的样子。值钱的东西基本上都带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些破旧衣服,听说是整整齐齐的摆在柜子里,显然是早有准备好了。胡家那边的情况,似乎也差不多。”
说到这,顾明琴顿了顿,抬头看着方敏,接道:“我得到消息,已经是晚上了,所以并没有马上过来汇报;第二天带着岳峰过来报官,却被拒之门外。”
顾明琴说着,不由地抬头,望向对面的江捕快。江捕快似是自知理亏,不敢与之对视,垂下头来,把头压得很低。
看这俩人的表情,方敏就知道,那天把顾明琴拒之门外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个小江、江捕快。好在,这年轻人知错能改,关键时刻弃暗投明,帮了顾明琴,此等行径,还是值得肯定了。移开目光,抬头看向头顶上墨色的天空,禁不住长叹一声,感慨道:“看来计划提前,时不我待啊。”
顾明琴一听此话,顿时大惊,这方敏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提前行动?还未等她发问求证,周围那几个年轻的衙役已经围着方敏身边,跃跃欲试起来了—
“老大,你是不是想带人去偷袭敌军大营?带我去吧,我身体好好的。前不久,姓杜的发下来的米面,我因为肚子不舒服,没怎么吃,所以就没什么感觉……”
“还有我,我前两天受了伤,光顾着喝酒了,也没怎么吃饭……”
“我也是一样,带我去吧。”
“我也去……”
看着这些个争先恐后的异姓兄弟,方敏激动的热泪盈眶。他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抬头看着众人,拱手一拜:“各位兄弟看得起我方敏,愿意和我一道,前去冒险,方敏自然是感激不尽。可此去敌军大营,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只怕是凶多吉少……”
“我们不怕。”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敌军包围沪城,已经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了。纵然是城墙坚固,却也抵不住城里的消耗,吃食、弹药,只能是越来越少。过不了多久,怕是没有被敌军攻陷,我们自己就要饿死渴死。反正早晚都是一死,还不如放手一搏,为父母兄弟杀出一条血路。只要城门可以打开,城里的人就可以出去,就有希望。为了全沪城的老百姓,为了我们自己的亲人父母,一个人的牺牲,算得了什么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又是一阵异口同声,整整齐齐,振聋发聩。
方敏再次感动,含着泪,重重地点点头:“既然大家信得过我方敏,那大家现在就去准备准备,带足弹药,我们趁着月黑风高,翻山越岭,深入敌营。”
“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众人走了以后,方敏拉过江捕快,严肃的吩咐道:“我们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紧闭城门,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把城门打开。”
“老大,你千万不能丢下我,我是打定主意,和你一起去的。”江捕快决心已定,似乎是非去不可。
方敏不等他说完,便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厉声质问:“我走了,你走了,贺大人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防御工事,怎么办,全沪城的老百姓怎么办?想当初,贺大人为了制约我,提拔你上来,是因为他相信你,这么久以来,在这个县衙里,你也是一呼百应。如果你走了,县衙里群龙无首,万一我失败了,敌军提前发动攻击,沪城怎么办,没有人指挥,那些军队岂不是乱成一团……”
“可还有……”江捕快不自觉地把头望向顾明琴,话还没说出来,就遭到方敏一个爆栗—
“难道你还真的打算把守卫沪城这么大一件事,交给顾女医一个女子啊……”方敏说着,狠瞪他一眼,开玩笑吧你。
“我……”江捕快语塞,不知该怎么说,事实上,他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在这个沪城,顾明琴的威望还是有的,甚至可以说是,超过了自己。顾明琴一句话,一呼百应,还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正如方敏说的,把保卫城池这么大一件事交给顾明琴,的确是不太合适。但方敏组织敢死队,自己却是置身事外,年轻人又是心有不甘。一时间矛盾重重,难以表达。
“我觉得方捕快说得有理,眼下这个时候,江捕快还是留在城里比较好。”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开口,引得年轻人抬起头来,蹙起眉头、不解、不悦地看着她。
顾明琴却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只是继续说明自己地看法:“方捕快刚才说了,此去凶多吉少,不知能不能成功。不管能不能成,打草惊蛇,那是一定的。如果打草惊蛇,唯一的办法就是撤退。撤退到哪里,自然是回城。而敌军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之夭夭,肯定会一路追击。在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里应外合,站在城门口,进行接应。方捕快带人偷袭,是非常隐秘的事情,除了跟去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有你江捕快一个人知道。如果你也走了,到时候谁来给他们打开城门,谁来帮他们狙击敌人?所以,方捕快这一次带人偷袭敌营,需要的不仅仅是敢死队的成员,更重要的人后方留守。方捕快能不能平安的回到城里,就看你的了。江捕快,关键时刻,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听见没有,你对我一样重要,别让我到时候站在城门口,进不了城,你知不知道?”方敏板起脸,教训般地说道,而且故意的,在他的肩膀上好好的锤了一拳。
“哎呦。”扶着肩膀,轻轻地揉了揉,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憨厚的笑容,他揉了揉头,看了看方敏,又看看顾明琴,“那我们马上去准备,你们聊,你们聊。”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是怕打扰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小伙子二话没说,就快步离开了。
两个人皆是目送着江捕快远去,皆是苦笑地摇摇头,好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当二人回过头来,面对着彼此,一时之间,又是气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你有把握吗?”仍是顾明琴打破尴尬。
方敏苦笑地摇摇头:“杀人,有把握;但是逃回来……”说到关键处,方敏沉默了,低下头去。过了好一阵子,才抬头看着顾明琴,“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对于方敏突如其来的表白,顾明琴有些愣神,有些手足无措。这么多年来,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那张纸,谁也没有捅破。与顾明琴而言,是因为没有感觉、觉得两个人之间缺少了什么;对于方敏而言,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但更多的或许是他对自己的尊重。
而今天,他把话说出来了,居然是如此直接。这说明什么,他对今天的计划没有把握,认为是必死无疑,所以再向自己交代临终遗言,想求一个安慰、一个慰藉吗?想到这里,顾明琴一阵心痛,她不爱他,但她希望他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对他说道:“我等着你平安归来,将来有一天,带我走。”
“带你走?去哪儿?”方敏突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顾明琴侧过脸,不去看他,笑道:“将来有一天,岳冲继承家业,而我卸下重担,孤身一人,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天下这么大,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带着我四处走走、看看。”
听了她的话,方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女孩是清楚的。她没有拒绝自己,或许不是爱,只是一份安慰;但就是这份安慰,却足可以让方敏心满意足,安然赴死。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有遗憾。因为他确信,这女孩不会忘了自己,即便不是爱,即便只是一个朋友,她不会忘记,也足可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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