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顾明琴欠了欠身,无声地表示抱歉,然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道:“明琴刚才所言走散的亲人,除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还有另外一人……”

    “还有一个?”慕容秋眉头锁得更深了,却见顾明琴点着头,再次答道—

    “此人姓李,名凤妹,是明琴的远房表妹。”顾明琴简而答之,并沉下脸来,仔细地观察着男人的脸色。

    “李凤妹?你们顾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慕容秋点点头,似乎想起来了,“此人是何时走散,如何走散?当日,司徒大人费尽心思,找到顾女医家人之时,可是并无此人啊。”

    观察了半天,慕容秋面色无波,没有任何反应,这让顾明琴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那人根本就不是他。无论如何,先找到李凤妹再说。

    顾明琴想着,定了定神,回答地说道:“如何走散的,明琴难以说明。当日战争爆发,明琴随着父老乡亲、带着家人躲入防空洞之时,表妹就不见了踪影,到现在为止,仍旧是杳无音信。明琴猜测,是否是因为逃难之时,相互挤压,就此失去了联系……”

    话未说完,顾明琴便觉得不对劲了,抬眼看去,只见那慕容秋半眯着眼,遥望着前方,眉头轻蹙,好似想着些什么。

    “慕容大人,慕容大人……”

    一声声轻唤打扰了慕容秋的思绪,仿佛是受惊了一般,猛地回过神,看向顾明琴。定了定神,慕容秋倒是很快平静,公事公办似地说道:“顾女医的话,鄙人记下了。鄙人也好帮忙留意,一旦有了消息,必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顾女医。鄙人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好像是非常急切,慕容秋一溜嘴把话说完,并未停歇,把向她拱了拱手,快速离开,甚至连顾明琴的回礼都来不及理会。

    目送慕容秋离开,走得急匆匆的,顾明琴越发觉得情况有异,自己没有猜错,他就是他。怪不得这些年来,一提起此人,李凤妹就痛苦万分,根源竟然是在这里。可现在,李凤妹去了哪里?

    在这之前,顾明琴以为李凤妹是去找了他,可现在看起来,慕容秋似乎也不知道……

    思及于此,顾明琴不由得担心起来。与此同时,心里竟是说不清的兴奋。是因为梦中人的出现吗?可他又是那样的身份,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有缘无缘?

    重新进入顾府,顾明琴并未在院子里看见顾家栋等人,不敢耽误,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向顾家栋的房间。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顾明琴不敢耽误,急忙推门进去:“三叔。”

    顾家栋听见声音,回头看她一眼,又扭过头,轻哼一声,捂着唇,咳个不停。

    和他不同,旁边的顾忠看见顾明琴,似乎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赶快招了招手:“大小姐,你快过来看看吧,三老爷他咳得厉害,停不下来啊。”

    别的不说,单听咳嗽声,顾明琴便觉得情况非常。禁不住疑窦丛生,刚才慕容秋用功,已经让他的内伤差不多恢复,怎么现在……

    不敢多想,顾明琴快速走过去,拉过他的手,正准备重新号脉,却不想,被对方一把推开—

    “我没事,活得好好的。”顾家栋声音冷漠,却是咳嗽不止。

    顾明琴也不强迫,只是询问站在一旁的小弟:“三叔的情况到底如何?”

    “脉象平稳,虽然受了伤,却也是皮外伤,只不过有些情绪激动、急火攻心。”说着这话,少年人看向顾明琴,眼里写满了担忧。

    顾家栋的异常,事发突然,十有八九和慕容秋有关,尤其是刚才,自己随着慕容秋而去……

    “那慕容秋是什么人?”

    冰冷的声音响彻耳畔,回头,三叔阴沉着脸,面带责怪之色。顾明琴定定神,正色答道:“东丽侵略者,杀人犯、杀人狂,是沪城百姓的仇人、敌人……”

    “那你还……”

    “目前大局已定,除了屈服,还能如何?”顾明琴低眉垂首,非常平静地反问。

    顾家栋听到此话,先是一愣,然后锤着床板,呼天抢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华夏千年,真的要毁在东丽人的手里吗?顾氏的列祖列宗、华夏的列祖列宗,显现灵吧,救救你水深火热的子民吧……”举起胳膊,面向窗外,嚎啕大哭起来。他这一哭,使得顾明音和顾岳冲两个孩子也心生绝望,顾明音抽噎不已,顾岳冲也是抹着眼泪,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惟有顾明琴,不哭不闹,一脸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叔侄三人,以至于顾家栋后来停住了哭泣,指着顾明琴,好似不满—

    “你为什么不哭,难道你心甘情愿作他人的俘虏不成?”顾家栋沉下脸来,愤怒地看着顾明琴,谴责她的无动于衷。

    顾明琴仍旧平静,点头说道:“我不想做俘虏,不想做傀儡,但我知道,只是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此话一出,弟弟妹妹也停住了哭声,齐齐抬头,我想前方的姐姐。

    “你一哭,东丽人就会离开沪城;你一哭,他们就会停止征服,离开华夏?”顾明琴反问,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们意在华夏,亡我之心不死,绝不会因为我们的哀求而停止。恰恰相反,我们的哭天抹泪,更是会让他们提高征服我们的欲望,我们一哭,在他们看来,就是软弱可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和他们同归于尽吗?”再次反问,顾明琴点点头,接着道,“从表面上看,这是个好办法。可问题是,论武力,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同归于尽?只怕是你死我亡。我们死了,那些通敌卖国的汉贼逍遥法外。三叔,你的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所以我们不能死。不但不能死,还要比我们活得更好,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侵略者被赶出国土,卖国贼们死无全尸的那一刻。”顾明琴掷地有声。

    “会有这么一天吗?”顾家栋哭丧着脸,满是绝望。

    “会的,一定会的,三叔,不是有一个词叫邪不压正吗?”顾明琴走到床边,蹲了下来,握住他的手,一脸正色地说道,“活下去,不仅是苟且偷生,更重要的是保存实力。三叔,现如今,内乱已经渐渐地停止,越来越多的人化敌为友,枪口对外,我们还是有希望的。若是有一天,义军攻入沪城,我们完全可以和他们里应外合。唯有如此,才是收复失地的最好办法啊。”

    听完顾明琴的话,顾家栋长叹一声:“明琴啊,没想到你考虑的如此周到,看得如此深远。和你比起来,三叔我真的是鼠目寸光、愧不敢当啊……”

    “三叔,你千万别这么说,敌人来临之时,不畏生死,也是一种勇气,值得佩服。”

    顾家栋拍着她的手,感动的无话可说,既欣慰于顾明琴对自己的理解,又佩服于女孩的忍辱负重,一时间理屈词穷,不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什么,低下头,从衣服里拿出一枚银器:“明琴啊,那日临走之时,你悄悄地把它交给我,现在……”东西还没有完全掏出,就被顾明琴按住了—

    “三叔,这东西暂时放在你手里。我需要和东丽人虚与委蛇,放在我手里,不安全。”

    初时一愣,顾家栋很快恍然,重重地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这把钥匙,绝不会让居心不良之人,有任何染指它的机会。”

    看见三叔信誓旦旦的模样,顾明琴欣慰地点点头,紧握她的手。这时,顾明音和顾岳冲也凑了过来,四双手、八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渡过难关,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想到这里,顾明琴禁不住热泪盈眶,抬头看着围在一起的家人,微微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却是一阵头晕目眩袭来,逼得她闭了眼睛,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

    “明琴……”

    “大姐……”

    耳畔传来一声又一声焦急地呼唤,顾明琴知道,那是自己的亲人。她多么想睁开眼睛,亲口告诉他们,我没事。可现在的她,张不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顾明琴失去了知觉,仿佛是睡在海绵之上,起起伏伏的,飘飘然,越来越远……

    “明琴可能是太累了,岳冲啊,你们扶他回房休息吧。”

    顾岳冲一听,不敢耽误,连连点头,急忙走过去,将姐姐从地上搀扶起来。在这之间,为她把了把脉,并无大碍,只是太累了。顾岳冲放了心,和明音一起,扶住顾明琴,慢慢地离开了顾家栋的房间。

    看见他们走了,顾家栋长叹一声,形容无奈。为了活下去,顾明琴和东丽人假意合作、虚与委蛇,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只是那慕容秋,对顾明琴明摆着不安好心,怕只怕顾明琴应付不来。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早些让顾明琴嫁了人的好。可问题是,顾明琴如果嫁了人,顾氏该怎么办?岳冲年纪还小,岳成也不知所踪,如果这个家里没有了明琴,那……

    想到这,顾家栋矛盾万分,又想起自己的妻儿,一时郁闷,重重地砸向床板,一声叹息……

    当顾明琴有了知觉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脉搏,显然是给自己把脉。徐徐地睁开眼睛,看见床边那人,不由地吃了一惊:“是你?”

    “顾女医情况不妙啊。”慕容秋抬头看她,叹息地说道,“脉象微弱,脸色煞白,气息不匀,虽然没有生命之忧,到底是劳损过度。如果不能及时休养,以后的日子,恐怕会痛苦不堪。我劝顾女医从现在开始,放宽心胸,好好休息,切勿太过操劳,以免积劳成疾、久病不愈。”

    有你们这群无恶不作、见人就杀的侵略者在沪城,有几个人可以放宽心胸,休养生息?顾明琴在心里腹议,却没把话说出来,只是挑挑眉,探问一句:“慕容大人习过医术?”

    “略懂一二,皮毛而已,不及顾女医万分之一。说起来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慕容秋淡淡地说,嘴角轻扬,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真的如此?对于此话,顾明琴半信半疑,却又找不出理由追根溯源,不得已,只能暂时作罢。礼貌地道:“慕容大人的嘱咐,明琴记住了,明琴自会注意,多谢了……”

    “顾女医能够虚心纳谏,的确不错。”慕容秋微微颔首,好不满意。

    突听此话,顾明琴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一句话,竟然让他接住了。抬头看去,对方嘴角微扬,带起温柔之笑,惹得顾明琴又是一阵心动,急忙低下头去,不与他对视,只是公事公办地问道:“慕容大人深夜来府,不知所为何事啊?”

    “顾女医早上委托在下寻找的家人,现已略知一二……”

    “找到了?”顾明琴听了这话,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他。却见对面的男子略略点头,回答地说道—

    “正如我说的,那姐弟二人因为吵闹,被司徒大人关入大牢。因着和你顾女医有些关系,司徒大人也没有太多为难,毕竟还是孩子。在下和司徒大人商量一下,司徒大人便答应放人,我已经亲自将姐弟俩送入府中……”

    “慕容大人费心了。”顾明琴坐在床上,低眉垂首,如同行礼。

    “顾女医客气,孩子是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从今以后,顾女医可要好好培养,让他们努力成才。”

    “这是自然,明琴一定会竭尽所能,将他们视如己出,不辜负慕容大人一番的救命之恩。”

    慕容秋看着女孩,目光深沉,好似在确认她说的话。待得她抬起头来,面对自己,慕容秋又是惊慌失措般,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再道:“至于顾女医所言的那位表妹……”

    “慕容大人,请原谅明琴的一时疏忽,并未把话说清,就委托大人帮忙找人。实在是罪过。”顾明琴突然打断他的话,这般说道。

    “没把话说清?”慕容秋微微蹙眉,仿佛是不解其意。对面,顾明琴微微颔首,接着对自己说道—

    “明琴只是告诉慕容大人,此乃明琴的表妹,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穿的什么衣服、有什么特点,明琴都是没有说清楚,慕容大人一无所知,如何找人?这样一来,即使是擦肩而过,慕容大人恐怕都未必知晓。慕容大人,你觉得明琴说得对么?”说罢,再次抬起眼皮,打量着他,观察着他的脸色。

    慕容秋却是不言不语,只是面色平静的和她对视,仿佛是在等待着她继续表演。

    顾明琴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下去:“表妹姓李名凤妹,今年十七岁的花样年纪,原住京城,因为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才不得不奔走千里,来到沪城,投靠与我。分别之时,她身着紫色长裙,瓜子脸,个子和明琴相当。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慕容大人一路走来,有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女孩?”

    说着,顾明琴再次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男子。

    “好像没有,我没太注意。不过顾女医既然把话说清楚了,那在下这段时间多加留意就是了。”

    “那明琴就静候佳音,多谢慕容大人了。”顾明琴跪在床上,恭敬地磕了个头,随后再抬头,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慕容秋也没有说话,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好似是一场无声地辩论。彼此都想看进对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慕容秋主动收回了目光,从床边站起来,轻叹一口气,正色说道:“还有一事,来之前,司徒大人特别交代,希望顾氏医馆早日开张营业。”

    “让顾氏开门?”顾明琴有些惊讶,司徒远居然这般急迫,刚刚攻占沪城,就要求恢复经济?抬头看去,对方微微颔首,接着对自己说道—

    “司徒大人想早日恢复沪城的正常秩序,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作为一个武将,一个细作,也可以平定一方安宁。这对于他以后的命运,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慕容秋说到这,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但很快收起,回头看着顾明琴,“顾氏,是沪城的大户,顾女医又是惟一的女医,声望非凡,如若顾氏开门做生意,其他人自然就会甘于现状,安分守己的开始新的生活。”

    “安分守己?”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反问慕容秋,“就算百姓为了活命,不过也是忍气吞声吧。”

    “那又如何,只要表面上看起来,和过去一样,就好。”

    “表面上看?慕容大人,你可知道,如果一个人被压制的太久,一旦爆发起来,后果如何啊?”

    “顾女医,难道你忘了,现如今,驻扎沪城的东丽军队,差不多十万人。这么多人,对付起不足一万的老百姓,绰绰有余。”慕容秋说着,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好像是在提醒,在警告。过了一会,他收回目光,轻轻一叹,“顾女医,我提醒过你,为了你想保护的人,有些话,最好放在心里。否则,一败涂地,实在是可悲可叹。”

    听到这话,顾明琴身体一震,自认为有理。眼下大局已定,东丽人不仅是控制住了沪城,而且还占领了华夏大部分的地方。可以说,华夏大地彻底沦陷。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百姓惟有暂时的忍气吞声,才有机会和他们斗智斗勇,等待朝廷的援军。这样的道理,顾明琴比谁都清楚,可事到临头,仍旧抑制不住的愤怒。

    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抬起自己的下颚,顾明琴不敢妄动,顺着他的力量,缓缓地仰起头来,与他对视—

    “顾明琴,你是个聪明人,因此才能引起我的兴趣。所以你千万不要自作聪明,逼得我放弃你。否则的话,你会死的很惨。”慕容秋目光如炬,带着一股狠劲,狠狠地扎入顾明琴的心里。

    对上那股阴狠的目光,顾明琴表面上强作镇定,内心深处,却升起一股惧怕。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放弃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因着他的话,顾明琴只觉得此人越发神秘,他接近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她想问问清楚,可话到嘴边,又无法开口。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啊--”

    这时,慕容秋似乎也吓了一跳,赶快放开了顾明琴。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顾明音站在门口,战战兢兢,脸上写满了恐惧。

    “明音。”顾明琴急忙叫了一声。

    “大姐……”顾明音跌跌撞撞,匆匆跑过去,抱住了姐姐,抬头看着对面的男子,脸上尽是恐惧之色。

    慕容秋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提醒顾明琴:“顾女医,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刚才的话,希望你放在心上,明日见到了司徒大人,问起什么,不要一语不发。”

    “慕容大人放心,明日此时,明琴一定会给司徒大人一个满意的答案。”顾明琴略略点头,跪在床上,再行一个礼。

    慕容秋似乎非常满意,勾唇一笑,转过身,扬长而去。

    他这一笑,又是让顾明琴心头微震,难以自拔。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的心?自己一定是疯了。顾明琴想到这,急忙闭上眼睛,拼命地让自己冷静。

    “大姐,大姐……”

    妹妹的一声声轻唤惊醒了顾明琴,她缓缓地睁开眼,回过头,望向妹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妹妹紧紧地抓住了胳膊—

    “大姐,他们……”

    “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拍着妹妹的手,顾明琴这般安抚道。看妹妹渐渐地平静,顾明琴才转移了话题,“这个慕容秋刚才告诉我,那姐弟俩已经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还可以,没受什么伤,就是那个小婴儿,两天没吃东西了,饿的哇哇大哭。”

    客厅里,小女孩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哄着身旁的弟弟。婴儿吃了一些米糊,总算是睡着了。小女孩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有人进来,似乎是非常害怕,缩了缩脖子,并且紧紧地护住弟弟。顾明琴见此,一阵心酸,忍了忍眼泪,走到女孩面前,蹲了下来,温柔地说道:“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

    “姐姐。”小女孩怯怯地喊了一声。

    “诶。”顾明琴含泪应道,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眼角泪水不断。过了许久,才把孩子放开,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现在在哪儿?”

    “妈妈叫我云儿,弟弟叫轩儿。”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告诉我,爸爸在城楼上打敌人,保护我们,所以我要保护好弟弟。姐姐,你能带我上城楼,去找爸爸吗?”说着这句话,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顾明琴。

    一听这话,顾明琴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城楼上的守卫,差不多是全军覆没,哪儿还有生人啊?耳边响起戚戚的哭声,抬头一看,明音捂着唇,把头扭到一边,似乎是不忍面对。顾明琴不是妹妹,现在这个情况,容不得自己逃避。定了定神,回头看着小女孩,重重点头:“好,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找到爸爸。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听话,跟着姐姐身边,照顾好弟弟,不能到处乱跑。否则的话,姐姐帮你找到了爸爸,爸爸来了,却没有看见你,多着急啊,你说对不对?”

    “嗯。”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天真烂漫。

    “真乖。”顾明琴再次把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想着姐弟俩年纪不大,却已经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就是一阵心酸,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又不愿让小女孩看出什么,在放开她之前,擦干了眼泪,勉强地笑笑。随后站起身,抱起凳子上的婴儿,轻轻地哄着。看到孩子可爱的睡颜,顾明琴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温柔的笑容。

    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刚好是顾忠走了进来,顾明琴趁机建议:“忠叔,时间也不早了,去准备点东西吧。两天了,都没有好好吃饭……”

    “哪还有吃的啊,就是刚才给孩子做的米糊,也是找了半天。家里进贼了,值钱的东西一个不剩,米面都没多少了。”老人家说着,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什么?”顾明琴讶然。要说进贼了,顾明琴可不相信,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在逃难,值钱的东西都被家里人随身携带。惟一的可能便是两次搜查,一次是司徒远,当然,司徒远对于顾家的金银珠宝,兴趣不大;另一次就是今天早上的杜白文,见财起意,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那个慕容大人不是送来了那么的米面?”顾明音惊呼一声。

    “东丽人送过来的东西,你敢吃啊?”

    顾明音一听这话,默默地低下头去,再不敢说了。

    顾明琴在这个时候终于有机会开口了:“你们刚才说什么,慕容秋送了东西过来?”

    顾明音还没开口,顾忠就抢先一步,回答地说道:“是啊,白米白面,蔬菜水果,应有尽有。哦对了,还有今天早上,杜白文和二老爷抢走的东西,也送回来了许多。按理说,那些吃食,我们一家人吃个十天半个月,一点问题也没有。可东丽人送过来的东西……”老人家摇摇头,“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嘛。”

    顾明琴略想一会:“顾忠,你带我去看看那些东西,明音,你留在这里,照顾两个孩子。”

    粮库里,顾家栋和顾岳冲看着堆着冒尖的米缸面缸,唉声叹气,时不时地抬头,相互对视一眼,又是唉声叹气。谁也没有主意,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听到脚步声,顾家栋抬头看见来人,很是欣慰:“明琴好多了?”

    “已经没事了,三叔放心。”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谢。然后走上前,看着面前两个满满当当的缸子,明知故问,“这是慕容大人送过来的东西?”

    听到这话,顾家栋似有不满,微微皱起眉头。或许是觉得无可反驳,还是轻轻地点点头。

    印证了这一点,顾明琴回头看着弟弟:“查清楚,有什么问题么,味道,颜色……”

    顾岳冲摇摇头:“一切正常,气味、颜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

    顾明琴抓了一把米,放在鼻子下面,深吸一口气,浓烈的米香味刹那间窜入鼻孔,让顾明琴一瞬间觉得……饿了。也是啊,两天两夜,都没有怎么吃东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吩咐顾忠:“忠叔,辛苦你了,做点好吃的,大家好好的吃一顿。”

    “明琴(大姐)……”顾家栋和顾岳冲皆是露出惊恐之色。

    “东丽人要和我们顾家合作,要占领沪城,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毒杀我们?要杀我们,大开杀戒就好了,何必偷偷摸摸,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必要么?再说了,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就算是要死,吃得饱饱的,安安心心的上路,不好么?非得饿个皮包骨头,饿死街头?”

    顾家栋听罢,竟发现无言以对,再加上肚子“咕噜”不争气的叫了一声,米香味窜入鼻孔,让他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最后只能屈服于现实,认命地点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我们一家人是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阿忠,赶快去准备吧,我们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就算是死,大家是在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来世还是一家人。”

    顾家栋似是想明白了,说的铿锵有力,义薄云天。

    “好,我马上就准备。”顾忠重重地点点头,拿了东西,就匆匆地离开了。

    顾家栋回过神来,看着顾明琴,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发现顾岳冲还站在一旁,便吩咐地说道:“岳冲啊,阿忠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做饭……你去帮帮他,动作快一点,家里这么多人,都饿了。现在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

    “哦,我马上就去。”听他这么说,顾岳冲不敢怠慢,急忙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待得顾岳冲也走了,顾家栋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顾明琴,像是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试探道:“明琴啊,你和那个慕容秋……”

    “三叔放心,明琴可以对天发誓,明琴和此人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为求自保的虚与委蛇。”顾明琴急忙解释道,并把手举起来,信誓旦旦。过了片刻,轻轻放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承认,从表面上,慕容秋对我有好感,如此帮忙,或许是不安好心。而这一点,我恰恰可以用来自保,尤其是在司徒远面前。”

    顾明琴说到这,再度抬头,看着顾家栋:“三叔,我会非常小心的,不让他得逞,更不会假戏真做。我会为了顾家、为了沪城,和东丽人尽力周旋,但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底线和清白。想当初,江捕快把这件事托付给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改变。”

    说着,目光坚定地看着三叔,希望他可以理解、支持。

    顾明琴把话说到这里,自己还能如何,顾家栋无话可说,抿了抿唇,只是叮嘱了一句:“一切小心。”然后便保持沉默了。

    酒足饭饱以后,顾明琴抚着微微发胀的肚子,长松一口气,这么多天了,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了。顾明琴决定,今天晚上什么也不想,等会就去好好地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就算是明天人头落地,今日今时,也要过好现在的日子。脚步声响起,顾明琴徐徐地睁开眼睛,见妹妹向自己而来,走到自己面前,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自己面前。

    “给我的?”见妹妹点点头,顾明琴于是就把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张药方。

    “这是慕容大人留下的。”顾明音主动解释道,“慕容大人刚开始替你把了脉,就写下了这张药方,当时你还没有醒过来,所以可能不知道。他和我说,大姐你是因为疲劳过度,身体虚寒,通过这个药方,可以调养一下身体,服上十天半个月,基本上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顾明琴仔细看了一下这个药方,确实是调理身体、补气养胃的调理药方,上面的药材也只不过是普通药材,并非珍贵。不过这个药方并不多见,通常是经验丰富的大夫遇到非常虚弱的病人,才会开出这个药方。显然,正适合现在的自己。慕容秋那略知一二的医术,恐怕是谦虚了。

    “你觉得这个药方怎么样?”顾明琴有心考核妹妹。

    顾明音摇摇头:“药方没问题,岳冲也看了,的确是没问题。只是那慕容秋送过来的药材……”

    “什么,慕容秋还送了药材?”顾明琴惊讶道,考虑的如此周到,慕容秋果然是个有心人。

    顾明音重重地点点头:“还不少呢,虽然只是普通的药材,可是常见的、常用的,应有尽有。岳冲检查了一下,从表面上看,的确没问题,可是……”顾明音说着,面露不安之色,看着姐姐,“这药材能用吗?”

    不知为何,想到慕容秋考虑周到,处处为自己着想,顾明琴内心深处涌入一股温暖。虽然她清楚,这是不该的。可有些事,有些感情,顾明琴觉得越发难以克制。把药方递给妹妹:“等会按照这个药方,煮一锅药,我们大家都喝一点。这些日子以来,大家身体都虚,正好利用这个药方,简单的调养一下。”

    “大姐……”顾明音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难道她不怕……

    “生死有命,谁也管不了。如果他们真的要让顾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何况,刚才的饭菜,我们都吃了,一点事也没有,这药材,自然也不会有问题。”顾明琴说着,握住妹妹的手,“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努力的活下去,最起码不能让东丽人怀疑到我们身上,去吧,喝了药,早点休息,至于是毒是药,很快就可见分晓了。”

    “哦。”顾明音似懂非懂,但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拿着那药方,便转身离开了。

    看见妹妹离开,并关上了房门,顾明琴也就收回了目光,重新闭上了眼睛,但脑子里仍旧是思绪不断。打算使用那些药材,除了确信东丽人没有得到东西,必须和自己继续合作,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对慕容秋的信任,这份信任从何而来,顾明琴一无所知,甚至也觉得莫名,只是在内心深处,她肯定他不会害她。然而,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当初他救了自己姐弟三人,是因为他策马狂奔、撞倒了王老伯,让他不得不留在顾府、指证陈锦显?还是因为当初几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手相助?只是让顾明琴万万没想到,这个让自己始终是铭记在心、一眼难忘的救命恩人,竟然是……

    李凤妹当年的绝望,是否是因为看穿了他的真实身份;而现在的离开,是否是矛盾与不知如何面对?

    可问题是,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孤身一人,能去哪儿呢?

    虽然并无血缘关系,可这些年来,两个人朝夕相处,早已是密不可分、共同进退的亲人。现下,自己的亲人、姐妹,不知所踪,顾明琴怎能放心,怎能吃得下睡得着?只是不知道,那个慕容秋是否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真的会帮助自己,努力的寻找李凤妹?怕只怕……

    顾明琴长叹一口气,靠在床上。现如今,别想李凤妹了,还是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该怎么办吧。

    “慕容大人。”出了门,一眼就看见慕容秋站在轿子旁边,摇着扇子,一副悠闲自得的表情,嘴角带笑,抹出一片温柔,惹得顾明琴心头一颤,赶忙低下头,走到他面前,俯身行礼,轻唤一声。

    “顾女医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啊。”慕容秋上下打量她一阵,如此说道。

    “多亏慕容大人留下来的药材,和提供的药方。对症下药,我和家人服用了这个药方,顿觉神清气爽,休息了一晚,内伤外伤,也好了许多。”

    “小事一桩,顾女医觉得有用就好。”

    对方嘴角轻扬,勾起温柔的笑容,惹得顾明琴又是一阵心动。赶忙低下头,再次回避他的目光,继续试探道:“据明琴所知,这个药方,一般情况下,普通的大夫不会去用,没想到慕容大人记得这么清楚……”

    慕容秋想也没想,就笑着说道:“顾女医啊,你有所不知,在下没什么优点,只是过目不忘。前些日子,家人病重,大夫开了这个药方,用了几天,居然是转危为安,你说神奇不神奇。那段日子,我不放心别人,每天亲力亲为,抓药熬药,自然是印象深刻。昨天晚上,听说顾女医突然晕倒,陷入昏迷状态,于是就留下了这个药方,觉得对顾女医有用,没想到果然如此,真的是歪打正着。”

    “真的是如此?”顾明琴微微挑眉,明显的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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