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婉怕了,没来由的,又是一个哆嗦。
陈锦显还是不服:“慕容大人,你这话……”
“好了,都别说了。”一直是冷眼旁观的司徒远终于开口了。慕容秋倒是识相,立马闭了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听候吩咐。陈锦显却还是不甘心,将要开口,却被司徒远眼睛一瞪,只得沉默了。看没人说话了,司徒远这才回过头,望向顾明琴,“事到如今,顾女医真的不打算做些解释吗?”
顾明琴失笑:“这是怎么回事,明琴还没弄清楚呢,如何解释?”
“顾女医不知道?”司徒远蹙眉发问,这顾明琴在装傻充愣吗?可为什么看起来不像,在她的脸上,竟不见一丝惊慌。余光中,陈思婉又愤怒地试图问清楚,他看也不看,只是轻轻地一挥手,便不理会了。
顾明琴仍旧是坦然:“司徒大人,刚才的情景,诸位亲眼目睹,这位陈家大小姐一跑到医馆门口,就大吵大闹,说我是……”污言碎语说不出口,顾明琴刻意停了停,瞥了眼那陈思婉,接道,“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到现在为止,明琴仍是一头雾水,搞不清陈小姐为何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跑到顾氏门口,泼妇骂街。”
最后四个字,顾明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四个字自然激怒了陈思婉,她伸出手,指着顾明琴,破口大骂:“你说谁呢,谁是泼妇骂街,我和你拼了……”
“顾岳成,拉住你老婆,否则我连你一起打入大牢。”司徒远威胁道,并狠瞪一眼陈锦显。
不仅是顾岳成,就连那陈锦显也怕了,急忙拉住陈思婉,死死地控制着她,任女人死命的挣扎,两人就是不松手。
见陈思婉再次被人控制了,司徒远又回头,看向顾明琴,悠悠道:“顾女医,陈都尉这般所为,的确是有失体统;可大喜的日子,遇到那样的事,实在是……”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非常可惜。回过神却发现顾明琴面无表情,对方如此冷静,不禁让司徒远再次蹙眉,“顾女医真的不知道缘由?”
“不知道。”就这三个字,绝不多言。
看了顾明琴半天,司徒远也辨不出是真是假。仔细一想,作罢了,不如开门见山。这样想着,轻轻地挥了挥手:“抬上来吧。”
什么东西,居然还要抬上来?顾明琴奇怪,本能地回过头,看向身边的家人,对方都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顾明琴抬头一看,竟是四个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石英钟艰难地走了过来。“咚”的一声放在了地上,那一瞬间,甚至让人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情不自禁地,顾明琴走上前,观察着这巨大的石英钟,石英钟通体为琉璃包裹,在阳光下,呈现出闪闪发亮的色彩,绕眼夺目,让人不由地流连忘返,舍不得移开目光。
看到顾明琴震惊的表情、目不转睛的样子,司徒远不由地蹙眉,难道她真的不知道、没见过?细细一想,开口探问:“顾女医可认得此物?”
“没见过,但我们顾家曾经有一个差不多的。”顾明琴如是答道,眼睛仍旧没有离开面前的石英钟,太漂亮了。
“哦?”蹙眉看着顾明琴,示意她继续。
顾明琴回过神,面对司徒远,平静地答道:“二十多年前吧,祖父医好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外来客商,那客商家财万贯,他感激于祖父的救命之恩,不远千里,送来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石英钟。虽然没有这个制作精美,倒也是光彩夺目。祖父和父亲一直是舍不得用,于是就存在家里的库房吧……只可惜,前不久的战乱,明琴和家人四次逃散,来不及整理这些旧物,以至于回去以后才发现,那个宝物已经不见了踪影。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抢去了。”
顾明琴说着,愤怒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陈锦显、杜白文两人身上,意欲所指。
顾明琴的余光,司徒远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顾女医尽管放心,不管那东西身在何处,本官一定会竭尽所能,查明真相,将此物归原主。”
“多谢司徒公子。”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司徒远轻咳一声,将要开口。却暂时停住了,打量着顾明琴,又是试探,“顾女医真的不知道此物?”
顾明琴轻轻摇头:“不知道、没见过。”
似乎是确认了,司徒远才开始所谓的言归正传:“顾女医,今日是陈都尉和顾大公子大喜的日子,你应该知道。按理说,应该是喜气洋洋才对。可自从顾女医的这件礼物一到,这事情可就变了味了。”司徒远说着,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石英钟,随后又提醒道,“顾女医,你应该知道,送钟,如同送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望向顾明琴,他们或愤怒、或冷笑、或震惊。
顾明琴就是如此,震惊:“司徒大人,你说什么,这石英钟是我、我送的?”
司徒远微微颔首,正要发话,还没开口,便听见那陈思婉激动的声音在身后乍然而起—
“顾明琴,你别装傻充愣,你这个蛇蝎毒妇,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和岳成哥过好日子,诅咒我们,我真的想杀了你……”陈思婉说着,激动地就要往前冲,似乎真的想和她拼命。顾岳成在她的身后死命的拉着她。与此同时,慕容秋也向前一步,站在顾明琴面前。
司徒远最烦如此,回头瞪了眼陈思婉,并暗示陈锦显看好她。这个陈思婉,越来越沉不住气,果然是女人,喜欢感情用事。
“你们怎么知道这东西是我送的?”
司徒远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明琴竟先说话了。回头看她,顾明琴依然平静,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难道早就准备好了?
“顾明琴,你别不承认,礼单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名字……”杜白文突然开口,激动万分地说道,仿佛是在替人不平。
“礼单在哪里,我想看看。”顾明琴根本就不理他,只是面对司徒远,提出这个要求。
司徒远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让他奇怪的是,来了这么久了,除了初听时的震惊,其他的时候,顾明琴都是平静异常,仿佛是与己无关。是早有准备,还是的确无辜?司徒远看不透,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顾明琴,并且静静地看着她。
顾明琴接过,仔细地看了眼,随手还给司徒远:“不是我写的,不是我的字。”
“不是?”司徒远接过来,又看了看。
“顾明琴,差不多得了,别再狡辩了,证据确凿,认了得了,司徒大人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着。”杜白文再次警告。
顾明琴冷笑:“杜员外,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是顾家倒台,甚至是满门抄斩,你能得到什么,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值得吗?”说罢,轻轻地挑了挑眉,显得不屑一顾。
“你……”杜白文又被气着了,指着顾明琴,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懒得理他,回头对赵文明吩咐了一句,对方马上明白,走过去,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药方,递给了顾明琴。顾明琴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又递给司徒远:“司徒大人,这是我亲手写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当面再写……”不由分说,随手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司徒远。
司徒远拿过来,不用仔细地对比,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几个字,大相径庭,并非出自一个人的手里。
“就算不是你亲自写的,你也可以找人代笔。”杜白文适时开口,直击要害。
司徒远一听,醍醐灌顶,对啊,他说的有道理,仅凭字迹,说明不了什么。思及于此,重新抬头,面对着顾明琴,正要开口,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大姐,你太过分了。”发出喊声的是顾岳成,此话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含着泪说道,“大姐,你知道么,当别人告诉我,你送来了贺礼,我是多么高兴、多么开心,我心里想着,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一家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想到……”
指着顾明琴,顾岳成满脸愤懑,怒得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觉得这东西是我送的?”顾明琴看着弟弟,轻声问道,真的是误会了吗?
“不是你还会有谁?”这一回说话的就不是顾岳成,而是顾家韦。只见他从人群中走出来,点头哈腰地向着司徒远拱手一拜,在顾明琴看来,毫不谄媚,让人恶心。此时,他却指着顾明琴,不耐烦地斥责道,“明琴,你真的是太过分了,岳成好歹也是你的亲弟弟,你如此诅咒他,你还是不是人……”
“你给我闭嘴。”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响起,众人纷纷抬起头来,见一人绕过顾明琴,大步流星的走上前,站在医馆门口,众人面前。
“三叔……”看到顾家栋这般冲动,顾明琴急忙扯了扯他的衣服,试图把他拉回来。却不想,顾家栋却毫不客气的甩开了他的手—
“你不用管我。”顾家栋头也不回,指着面前的顾家韦,“你,你,还有你……”伸手一指,把顾岳成、顾岳峰也包括在内,朗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我顾家的子弟,我们顾家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老三,你疯了吧?”顾家韦睨了他一眼,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我没有疯,我活了这么多年,现在这个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比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顾家栋义正言辞,激动不已。喘了几口气,慢慢地平静,指着顾家韦,“前几日,你带一群强盗搜查顾府,打伤自己的兄弟、侄子,如此吃里扒外,怎么可能成为顾氏的子弟?”
“我……”顾家韦理屈词穷,自然是哑口无言,尤其是面对顾家栋凌厉的目光,更是吓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顾家栋指着顾岳成,愤怒地质问道,“陈锦显是什么人,陈思婉是什么人?他们害死了你的父亲,害死了你的叔公,如今你却是认贼作父;你这样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之人,同样也没有资格做我顾家的子弟。”
听了这话,好像是震惊万分,顾岳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三叔,哆嗦着嘴,竟是说不出来。
“还有你……”最后,顾家栋指着自己的儿子,颤抖着手,愤怒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控制不住一般,泪水缓缓地落下。
眼见着父亲生气了,顾岳峰也是微微张嘴,本想说点什么,无意间扑捉到慕容秋的目光,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强迫自己闭了嘴,把头低下,轻轻地后退几步,再也不敢去看父亲。
司徒远走上前,看着那情绪激动的顾家栋,不由地嘴角上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顾三老爷,你消消气,消消气,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别见外。顾女医,劝劝顾三老爷。”
对于司徒远,在顾家栋心里,可谓是厌恶之极,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为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但自认,没这个本事。本来想讽刺几句,突然间胳膊一紧,回头一看,竟是顾明琴渴求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冷静下来后,面对司徒远,他非常平静地说道:“司徒大人,我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顾岳成娶了陈思婉,那就是认贼作父,再不是我顾家的子弟。他成亲,我们去都不会去,又怎么会赠送贺礼呢?”
“顾三老爷,你应该知道,这东西根本就算不得贺礼?”司徒远刻意提醒。
“可那又怎么样,比起陈锦显害死我大哥,陈思婉害死我叔叔,这么一个小小的诅咒,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顾家栋猛地回头,杀气腾腾一般,注视着陈锦显三个人。
“你……”陈锦显一听这话,怒气冲天,指着那顾家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回头面对着司徒远,“扑通”跪倒在地,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司徒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顾氏摆明了欺负我们家小女年轻不懂事,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司徒大人,为民做主啊……”
说罢,仆倒在地,连连磕头。
司徒远斜着眼看着陈锦显,好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不多时,便是冷冷一笑。陈锦显明显是惊住了,猛然间抬头望着自己,好像是不知所措。司徒远也不理他,回头看着顾家栋,慢悠悠地问道:“顾三老爷这是承认了,这个‘送钟’的确是顾府所为了?”
“啊?”顾家栋愣住了,一时间答不上来,实话说,他的确不知道此事,顾明琴也没和自己说过。刚才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一时嘴快,想也没想,一秃噜就出来了;可现在到底要不要承认,如果承认了,后果如何;这件事,真的是顾明琴所为?想到这,不由地回过头,转向旁边的侄女。
循着他的目光,司徒远也看向顾明琴,微微一笑,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终于再次轮到自己了,刚才和慕容秋四目相对,顾明琴已然是心里有数,虽然算不得胸有成竹,也算是不动声色。面对司徒远,顾明琴正色问道:“司徒大人,说了这么半天,你的意思不就是我派人把这个东西送过去了吗?我想问问,送东西的人现在何处,我和他当面对质。”
司徒远似乎是早有所料,什么也不说,轻轻地一挥手,很快,几个东丽士兵押着一个年轻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初时,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年轻人看起来非常紧张,身体一个劲的颤抖,把头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敢面对。顾明琴看是如此,不由地起了恻隐之心,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地温柔起来了:“你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做事?”
“我叫,叫,叫阿月,在,在,在于记,于记钟表,钟表行做事。”年轻人结结巴巴,总算是把话说完了。
“于记钟表行,怪不得。”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回头看向那陈锦显父女,意味深长的一笑,只见那陈锦显打了个哆嗦,不由地再度冷笑,做贼心虚。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顾明琴再度开口,“你能不能回忆一下,到底是谁让你把东西送到陈府了吗,真的是我顾明琴?”
年轻人抬头看着顾明琴,更是紧张,摇摇头,结结巴巴:“昨天,昨天晚上,来了,来了一个,一个男人,说是,说是顾府的下、下人,要要要,要把这个,把这个钟,送到,送到,陈府;而且是,而且是今天早上,婚、婚礼的时候……”
顾明琴点点头,原来如此。正准备继续询问,还未开口,旁边就有人激动地附和道—
“司徒大人,能听见了么,听见了吗,的确是顾明琴,的确是她……”
“杜员外,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那么兴奋做什么?”司徒远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面带嘲讽。
杜白文本能地闭了嘴,低下头,咬着嘴唇,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嗤笑,抬头看去,竟是那顾明琴在讽刺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狠瞪她一眼,却发现那顾明琴根本就是不屑一顾,顿时郁闷不已。
“顾女医,你继续。”司徒远扬了扬眉,这样示意她。
“多谢。”顾明琴轻轻一俯身,抬起头来,正好与慕容秋目光相接,见他冲自己微微颔首,像是表现出赞许,顾明琴放了心,继续询问,“你刚才说,去找你的男人自称我顾府的下人。现如今,我顾家所有的人都在这里……”顾明琴说着,向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无意中与顾岳成四目相对,但她没做停留,只一眼便扭头了。
“麻烦你告诉司徒大人和在场诸位,这里面,有没有那位顾府的下人?”顾明琴抬起手,轻轻地环了一下,将所有人包括在内。
那年轻人战战兢兢地抬头,打量了一下顾明琴身后之人:“没,没、没,没有。”说罢,急忙低下头,好像是心虚一般。
“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顾明琴发出一声厉喝,不仅是那年轻人被吓得猛地抬起头,就连在场所有人,望向顾明琴,都是惊讶万分,这女人,果然厉害。顾明琴谁也不理,只是阴沉着脸,看向那年轻人:“把眼睛擦亮、看清楚一点,到底有没有前去找你之人,把话说清楚,省的让别人觉得是我顾明琴威胁了你,让你不敢实话实说。”
说到这,半眯起眼睛,冷笑地看着对面的杜白文、陈锦显二人,提前堵住他们所有的说辞。
两个人显得跃跃欲试,都准备着反驳顾明琴,一听此话,不觉提前闭了嘴。
那年轻人吞了吞口水,向前走了几步,绕过顾明琴,来到她身后,打量着众人。顾家栋、明音、岳冲、李凤妹、赵罗二人,尤其是在顾岳冲面前,他停留了片刻,打量着对方。顾岳冲虽有些不耐烦,但也明白,今日之事,关系到顾氏的生死存亡,不得不忍耐,于是只能保持平静,任他观察。
“没有。”年轻人冲着司徒远,轻轻地摇摇头。
“没有?”司徒远皱起了眉头,好像是难以置信,快步走到年轻人面前,“你真的确定,购买之人不在此类?”
年轻人再次抬头,看着诸人,仍旧是摇摇头,一脸无辜,可能是惧怕司徒远,此时的她,把头压得很低,身体颤抖的厉害。
抬头看去,顾明琴嘴角轻扬,好似在笑,是得意,是嘲讽,司徒远琢磨不透;但有一点,他也是明白的,此时顾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为什么会如此?是巧合,亦或是顾明琴刻意安排?这个问题,司徒远一时想不通,所以接下来的话,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蹙眉看着顾明琴,观察着。
“咳咳……”顾明琴轻咳一声,唤回司徒远的思绪。她欠了欠身,探问一句:“司徒大人,明琴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这位公子。”说罢,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很是紧张,身体动个不停。
司徒远什么也不说,只是抬了抬手,让顾明琴继续。
顾明琴福了福身子,再次表示感谢,转过头来,看那年轻人紧张的样子,自是心中不忍,禁不住柔声安慰:“这位公子,你放松一点,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只要你实话实说、如实相告,我顾明琴必然不会为难与你。我相信司徒大人也是一样。”回头看向司徒远,等待着一个承诺。
司徒远倒是聪明,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可能是顾明琴的温柔言语,使得年轻人如释重负,轻轻点头。顾明琴见是如此,便继续询问:“请问公子,这件石英钟价格如何啊?”
“一,一,一,一千两银子。”关键问题,年轻人似乎还是结结巴巴。
顾明琴点点头,像是明白了:“那昨天晚上购钟之人给了你多少钱,是一千两银子的全款,还是付了为数不多的几百两定金?”
那年轻人环视四周,吞了吞口水,像是鼓起勇气般地说道:“一千两,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位先生付的是全款,是一千两的银票,那银票现在就在我们掌柜的手里……”
司徒远一听,招了招手,叫来了一个随从,低声嘱咐了一番,那随从便是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回过神来,还没有开腔,便听见一声大笑,抬头去看,只见顾明琴不顾形象,笑得前仰后合,好像是肆无忌惮。司徒远有些不满,却没有多说,只是微微蹙眉,就连那陈锦显意图开口,都被他摆手阻止了。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得顾明琴笑够了,渐渐地停止了,司徒远才沉下脸来,冷声问道:“顾明琴,你在笑什么?”
“一千两银子?一次性付清,开玩笑吧?”顾明琴说着,又呵呵地笑了几声。抬头看着司徒远,悠悠地说道,“司徒大人,现如今,我们顾家情况如何,你真的不知道?想当初,司徒大人刚刚攻入沪城之时,有些人打着搜查叛党的名义,拿了我顾家多少东西,你真的不知道么?”
顾明琴说着,杏眼圆睁,逼视着司徒远,毫不吝啬地表达着愤怒,也是毫不畏惧:“顾家现在这堆烂摊子值多少钱,司徒大人比我更清楚。前几日还说什么,要让顾氏出去购买药材、重振雄风……三叔,你来说说看,我们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突然被顾明琴点名,是意料之外,顾家栋有点手足无措,除此之外,他也觉得将家里的财产透露给他人,的确是不合适;可他也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自证清白……
“昨天晚上我没睡觉,一直在核对;通过一晚上的计算,家里的财产、加上值钱的东西、林林总总,大概是八百两银子。”顾家栋说着,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顾家韦,眼色如刀,好像是要把他杀了。
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弟弟如此狠厉,四目相对,顾家韦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心想着,有顾家栋在、顾明琴在,这家里的财产,怕是永远没有自己的份儿,必须想个办法,把他们其中之一处理掉……
顾明琴听罢,禁不住蹙眉:“八百两银子?只有这么多么?”
顾家栋认真地点点头:“凡是家里的银票、值钱的物件,比如说首饰、衣服什么的,差不多就这么多。当然,还有顾家三代人辛辛苦苦积累的药材、田地、房屋,顾氏如果想继续下去,发扬光大,这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不可以变卖的。”
“三叔,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难为你如此细心。”顾明琴微微颔首,一来表示感谢,二来,让他不用担心。无意间再次和慕容秋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很快移开了眸子,“司徒大人,三叔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顾家现在勉强能拿出来的,不过八百两……”
说着,做了一个“八”的手势:“当然,这八百两银子,除了现钱,明琴可能还要去当铺,变卖首饰;可问题是,这个当铺现在在哪儿,明琴的衣服首饰,能不能卖得掉,还是个未知数。除此之外,还有顾府、顾氏医馆、药田、药库,这些东西都是固定资产,就算是要卖,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卖的出去。”
“就算是这八百两,明琴也是用处多多,赵大夫、罗大夫的月钱,顾府的日常开销;还有最关键的,出城买药……”说起这件事,顾明琴突然改变了话题,“司徒大人,关于出城买药一事,和佟大夫一路同行,三叔并无异议;只是,明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允诺。”
说罢,轻轻一揖。
顾明琴求人,这还是第一次,司徒远自是兴趣盎然:“顾女医有何请求,不妨直言。”
“这个……”顾明琴面露难色,尤其是扫了眼杜白文二人,又回归正题,“司徒大人,这事情非同小可,容明琴稍后再秉,此时此刻,不如先说说一千两银子之事。”
余光中,杜白文、陈锦显带着期望的目光,伸长了脖子,巴巴地看着顾明琴。司徒远是老狐狸,两人的心思,如何看不出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冲顾明琴微微颔首:“顾女医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
顾明琴欠欠身,回归正题:“明琴现在只有八百两,这八百两银子,对于明琴来说,重要无比,明琴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抚养弟妹、家人,发扬医馆,每件事都是重要无比。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琴怎么可能把这么多钱浪费在一个恨之入骨的仇人身上?”说着,抿着唇,冷着脸,看向那陈思婉。
“而且,对方一下子拿出了一千两的银票,这一千两,明琴根本就拿不出来。”说完,顾明琴把头扭到一边,神色坚定,临危不惧。
一边看着顾明琴,一边思量着,想着他的话,司徒远不由地点点头,说的也有些道理,现在让顾明琴拿出一千两银子,的确是有点困难。可如果不是顾明琴,那会是谁呢?有谁会在陈思婉和顾岳成大喜的日子,借着顾明琴的名义发去诅咒?这个人针对的是顾明琴,还是陈锦显、陈思婉,亦或是两者皆有,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时,脚步声响起,司徒远以为是自己的人,本能地回头,发现却是慕容靳,慕容秋的人。只见他凑到慕容秋耳边,低语几句,慕容秋轻轻地点点头,随后吩咐了一句—
“你先出去,我叫你进来,你再把他带进来。”
慕容靳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待得慕容秋重新回过头来,面对着自己时,司徒远不由地笑道:“看来,慕容兄这一次收获颇丰啊。”
“收获不敢当,只是为大人排忧解难,查清楚了两件事……”
“我看你不是为我排忧解难,而是在向顾女医献殷勤吧。”司徒远故意的,开他的玩笑,还特意看了眼顾明琴。
慕容秋似乎是难为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无意中抬头,竟触及到顾明琴身后不远的那道痛苦目光,不觉一愣,但很快便不理会了。呵呵一笑:“司徒大人说笑了,我们言归正传,言归正传。”对方笑着点点头,似乎是同意了,慕容秋俯身一拜,便开了口。
“第一件事,那就是顾府昨夜,无人离开。不管是顾女医,还是其他人。关于这件事,司徒大人可以去问问顾府附近的侍卫,他们自然知晓。”慕容秋说着,余光打量着顾明琴,见她还算是平静,这才放了心,冲着司徒远继续,“还有,昨天晚上购买时钟之人已经找到了。”
司徒远一听,很是吃惊:“慕容兄知道此人?”
慕容秋并没马上回答,只是抬起头,唤了一声:“带上来吧。”
慕容靳再次走了进来,这一次,手里拖了一个人,轻轻地一甩手,将此人扔在地上。顾明琴凑近一看,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他?
“我认得此人,王大柱,顾府的下人,不会有错的。”就在这时,杜白文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顿时叫了起来,兴奋无比。
“对对对,就是顾府的下人,我知道,我证明。”顾家韦随声附和,现如今,为了把顾明琴置于死地,独吞顾家的产业,他已经顾不得什么。
司徒远抬起头,看了眼顾明琴,此时的她瞠目结舌,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扬嘴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俯下身,抓住那人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指着顾明琴,冷声问道:“告诉我,她是谁?”
男子望着顾明琴,不由地伸出手:“大小姐……”
“大小姐?”司徒远再次得意地笑了,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顾明琴,悠然地问道,“顾女医,你还有何话说?”
顾明琴还没开口,那陈锦显就忍不住,再次仆倒在地,嚎啕大哭:“司徒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陈锦显,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陈锦显一惊,猛地抬起头,才发现司徒远已经扭过头去,不待见自己,顿时不知所措,自己做错了吗?不由地回头,去看自己的女儿,却见她紧握双拳,浑身颤抖,紧盯着对面的年轻人,目光如火。陈锦显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该不会和她有关吧?这个陈思婉,真糊涂啊。
“启禀大人,这王大柱的确是顾府的人。”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开口,拉回了司徒远的思绪。听到这话,有些吃惊,顾明琴在说些什么,承认了么?抬头看她,对方一如既往的平静。和自己四目相对 之时,却是话锋一转—
“可是自从战争爆发,顾府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除了明琴的亲人,剩下的,已经是所剩无几。这个王大柱大哥,明琴重回顾府之时,就再也没有见过此人。”
“顾女医没有派人找过吗?”
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战争突发,所有人自顾不暇,四散逃跑,除了自己的亲人,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明琴回到顾府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的奴仆,没有人回来过,明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明琴想着,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安全的地方。而且,明琴现在能力有限,钱财有限,就算是供养家人,都需要节衣缩食、省吃俭用,更别说是雇佣奴仆了。所以,明琴从来没想过把他们召回顾府。不仅如此,还有医馆里的学徒,在顾氏还没有恢复正规之前,明琴也不打算重新招收学徒。毕竟,这些人一个月的月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赵罗二人。事发突然,来不及和他们商量,也不知他们同不同意。让他欣慰的是,二人纷纷点头,表示赞许,尤其是那赵文明,还竖起了大拇指,貌似鼓励。这让顾明琴激动不已,对于以后的日子,信心十足了。
没想到顾明琴如此考虑,果然是一家之主,考虑周到。
“这么说来,这个叫什么,什么王大柱的……”司徒远扫了眼脚边的年轻人,“顾女医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差不多一个月吧。”
“可问题是,此人可是亲口说,是你顾女医让他去的……”司徒远如此说道,笑看着顾明琴。收起笑容,又回头看那于记钟表行的小伙计,“你可认得此人?”
小伙计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可以以性命担保,昨晚上来到钟表行的就是他。差不多两个月了,他是唯一的客人,我不会认错的。”把手放在胸口,环顾四周,希望别人相信自己。
司徒远只是听他把话说完,却是看也不看,只是抱起双臂,笑看着顾明琴:“顾女医,你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此人离开顾府,差不多一个月了。何去何从,明琴不知。”
看着顾明琴,倒是面色坦然,面无惧色。司徒远忍不住去想,难道她说的是真的,真的不是她?再度俯下身,捏着男子的下巴,把他托起来:“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王大柱顺着他的力量,痛苦地抬起头,望向顾明琴,皱着眉头,眉宇之间,竟是矛盾之色。而就在这时,只听见“扑通”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出来。男子马上低下头,想要重新藏好。却不想,一只手快了一步,夺过那东西。而这时,旁边的司徒远也就放开了他。
司徒远拿过那东西,仔细一看,顿时之间,脸色大变;而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而来,对着自己耳语几句。司徒远更是激动不已,手在下面握住了拳头。强作镇定,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银票,看也不看,只是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那人离开,司徒远突然返过身来,一步步向着陈锦显父女走去。
这是怎么了?顾明琴看得一头雾水,不由地望向慕容秋。慕容秋神色平静,冲自己微微颔首,像是成竹在胸。
“陈大夫,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司徒远声音很轻,但说话的时候,众人屏住了呼吸,鸦雀无声,顾明琴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伸长脖子,抬头看去,只见司徒远手里拿着一块灰色的牌子,凑到陈锦显面前。很明显,陈锦显怕了,凑近一看,脸色煞白—
“我我我……”
“陈锦显,你干的好事。”司徒远大喝一声,拿起那块牌子,照着陈锦显的头上重重地扔了过去。
“啊……”陈锦显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那块牌子没什么重量,可司徒远毕竟是练武之人,这一砸,顿时让他头晕目眩,趴在地上,捂着头,闭上眼睛,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这时,脚步声响起,陈锦显知道情况不妙,赶紧睁开眼睛,果然是那司徒远徐徐而来,她急忙伸出手,“司徒大人,草民冤枉啊,这是诬陷,这是诬陷……”
“诬陷?那你告诉我,是谁在诬陷你?”
陈锦显也不说话,只是目光不由地瞥向顾明琴。
循着他的目光,司徒远自然看向顾明琴,微微拧眉,是她吗?带着疑惑,司徒远站起身,缓缓地向她走去,才走了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不由地眨了眨眼睛,睁眼一看,又是慕容秋站在自己面前:“慕容兄……”
“我知道我知道,司徒大人又要说什么,我慕容秋怜香惜玉、徇私枉法了。司徒大人,话不能这么说,这个王大柱,是我带来的,是最明显的凶手。司徒大人在怀疑这件事和顾女医有关之前,是不是先听听,此人是怎么说的?”说着,慕容秋竟是玩性大起,冲着司徒远挤眉弄眼。
说得有理,司徒远点点头。慕容秋看是如此,也不等他开口,就一声令下:“王大柱,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要如实回答。但凡诬陷栽赃嫁祸,后果……”抬起手来,做了个“砍人”的动作。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是如实相告,如实相告。”王大柱跪地求饶,磕头如捣。抬起头,无意间看到顾明琴,身体一哆嗦,急忙垂下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咽了咽口水,“小人这些天里都在陈府做事,昨天下午,陈小姐单独找到小人,给了小人一千两银票……”
“你血口喷人。”眼看着东窗事发,陈思婉再也忍不住了,一跃而起,抬起手,照着对方的天灵盖就击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对面那人同样是一跃而起,对着自己当胸一击,陈思婉毫无防备,重重地挨了一掌,胸口一痛,向后一倒,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噗”喷出一口血来。
“婉妹……”顾岳成冲上去,把她揽入怀中,关切地疾呼,“婉妹,你没事吧,婉妹,你怎么样……”
顾明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再次蹙起眉头,矛盾万分。作为一个女人,她看得出来,顾岳成对陈思婉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想起前几天见面,顾岳成的信誓旦旦,顾明琴矛盾了,到了关键时刻,顾岳成真的能做到放弃爱情、为父报仇吗?脚步声响起,侧目,慕容秋徐徐而来,绕过自己,走向陈思婉,嘴角轻扬,冷笑—
“陈都尉,想要杀人灭口,可没那么容易。”
“你……”指着慕容秋,陈思婉声音虚弱,只说了一个字,就重咳起来,半天停不下来。
慕容秋对此,显得不屑一顾,冷哼一声,回过身,看着司徒远:“司徒大人,事到如今,破案了。”
司徒远看着慕容秋得意的表情,不由地拧起眉头,转过身,走向陈思婉,一步步掷地有声。
看他来了,陈锦显急忙伸出手,挡在女儿面前,向司徒远求情:“小女年幼无知,只不过是一时冲动,一时糊涂;求求司徒大人看在她这些年忠心耿耿的情分上,原谅她吧,草民求求你了……”
对于陈锦显的哀求,司徒远理也不理,径自绕过他,走到陈思婉面前,俯下身,在其肩膀上轻轻地一点。陈思婉顿时吐出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其余的,和平时无异。
“婉妹,你觉得怎么样,好点了么?”顾岳成大喜过望,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思婉,你怎么样了,功力恢复了多少?”陈锦显看着女儿,也是貌似关心。
对于父亲,陈思婉只是假装没听见,只是回头,看着顾岳成,自己的爱人,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眼角不由地蔓延泪水。
“陈思婉,事到如今,你还是无话可说么?”
冰冷的声音响起,引得陈思婉浑身战栗,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男子—司徒远。他看着自己,目光阴沉,隐含着怒火和不满。从他的眼睛里,她似乎看到了更加痛苦的惩罚,引得她更是哆嗦不止,不敢言语。
“婉妹,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顾岳成在一旁关切道。
“岳成哥……”陈思婉似乎突然间清醒,反手抱住顾岳成,紧紧的。
“婉妹,你这是怎么了?”对于陈思婉突然间这般激动,顾岳成好不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紧紧的抱住她,拍着她的肩膀,不断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我在你身边……”
“顾岳成……”眼看着顾岳成只是顾着仇人之女,顾家栋愤恨之极,如同火烧,不由地扬起胳膊,势要冲过去打人。却不想,胳膊一紧,被人拉住了。回头却发现顾明琴面色诚恳,面露哀求之色。也罢,顾家栋无奈地摇摇头,甩开她的手,走到一边,还特意扭过头去。这个场景,眼不见为净吧。
顾明琴此时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弟弟。那顾岳成好似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眼自己,复又低下,仿佛是心虚。通过这一幕,顾明琴看得出,对于陈思婉,他余情未了;若真的是这样,那他的那些个承诺……
见无人说话,慕容秋竟轻咳一声,主动开口:“如今证据确凿,陈都尉,你以为这样装可怜,就可以蒙混过关;赶快的,跪在地上,给顾女医磕几个响头,求她原谅;否则的话,如果让司徒大人秉公处理,你的日子可见面那么好过了。司徒大人,卑职说的可是在理?”
司徒远阴沉着脸,冷冷地点头,今天这件事,的确是陈思婉过分了,没事找事。
“慕容大人,小女弱质芊芊,年幼无知;犯了些许小错,你又为何苦苦相逼,难道你想把她逼上绝路吗?”陈锦显不满地质问道。
“弱质芊芊,年幼无知?陈锦显,你是在开玩笑吧?”慕容秋冷笑,“当初在禁侍卫,现在在沪城,无人不知,陈都尉杀人如麻,巾帼英雄。别的不说,前段时间,司徒大人让她发放粮食,那些所谓不听话的城民,在她手里死了多少,不用我一一列举了吧。如果这样的女人还算得上弱质芊芊、年幼无知,那世界上恐怕就没有正常的女人了吧。”
一句话堵得陈锦显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女儿的确是心狠手辣了一些。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锦显的无言以对,慕容秋不放在眼里,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女儿非要在大喜的日子,做出这样的丑事,惹出这样的是非,怪不得别人。聪明一点,道个歉,若是有诚意,这事也就罢了;如若不然,顾女医追究起来……”说着,不由地侧目去看顾明琴。
借着这个机会,顾明琴就坡下驴,向司徒远一俯身:“请大人还明琴一个公道……”
慕容秋向司徒远使了个眼色,耸耸肩膀,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大人,这顾明琴分明就是得寸进尺……”陈锦显激动地分辩。
“你给我闭嘴。”司徒远大吼,瞪视着陈锦显,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愤怒、说不出的厌恶,“不想让别人得寸进尺,为什么要去做,为什么要让人家抓住把柄?”
陈锦显理屈词穷,答不上来,坦白说,女儿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糊涂。
看陈锦显不说话,司徒远转向陈思婉:“陈思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不痛快。你到底想干什么,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真的希望今天就在这个是是非非的日子里度过?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但你别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那些小聪明,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陈思婉躲在顾岳成怀里,暗暗地紧握双拳,藏起心里的不甘,今日之事,若没有慕容秋,自己稳赢;尤其是顾家韦、杜白文的推波助澜,顾明琴这次是栽定了。慕容秋,又坏了自己的好事。
“陈思婉,赶快的,向顾女医郑重道歉。”
陈思婉一听这话,惊讶地回头,看着司徒远,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要让自己给顾明琴道歉?
“赶快,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耗着。”司徒远有些不耐烦,说完这些,沉着脸警告一句,“陈思婉,这可是你唯一的出路……”
陈思婉禁不住再次抬头,只见那司徒远目光炯炯,隐含着杀气。她知道,若是不道歉,这司徒远恐怕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更别说那个慕容秋。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要如此护住顾明琴?想当初,司徒远答应过自己,有朝一日,攻陷沪城,顾明琴任自己宰割;可为什么,到了这一天,一切都变了。
就在这时,有人放开自己,抬头一看,顾岳成竟站起身,妄图离开自己:“岳成哥……”急忙伸出手,想要拉住爱人,他是她惟一的救赎。
顾岳成却没有理会,只是面向顾明琴,深深一揖:“大姐,婉妹年幼无知,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你在干什么,向我道歉么?陈思婉杀我亲人、毁我名誉、栽赃嫁祸,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要让你向我道歉,你是她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顾明琴不依不饶。
“顾明琴,你不要得寸进尺。”陈锦显再度威胁。
“什么叫得寸进尺?难道你们父女杀我亲人、夺我钱财,我就应该忍气吞声、拱手相让了?陈锦显,我告诉你,若不是看在司徒大人的面子上,我早就不顾一切杀了你们,为父报仇了。陈思婉武功高强,我自认倒霉,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你,我还是有机会的。”
陈锦显一听这话,不禁缩了缩脖子,怕了。
顾明琴也不理会,冷笑一声,回头看着司徒远:“司徒大人,今日之事,对于顾氏,那就是无妄之灾。司徒大人若不给明琴一个公道,明琴可就顾不得什么了。到时候,两败俱伤,司徒大人恐怕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顾明琴,你又在威胁我?”司徒远冷笑。
“情势所逼。父亲和叔公不能无缘无故被杀;我顾明琴,更不能无缘无故被人闹事。”
司徒远面色阴沉,看着顾明琴;对方也是如此,大有一拼到底的态势。看得出,顾明琴不会善罢甘休。对于顾氏,司徒远从来是不放心的,可问题是,东西还没有拿到,父亲的命,还在顾明琴手里……至于陈锦显父女俩……侧目,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父女二人,探问顾明琴:“若是陈都尉真诚的道歉,顾女医愿不愿意给鄙人一个面子?”
“司徒大人的吩咐,明琴不敢不从。”顾明琴微微欠身。
司徒远点点头,这个顾明琴,识时务,不错。转头看向陈思婉,沉声喊道:“陈都尉……”
“我为什么要道歉?”陈思婉突然开口,含泪质问,随手一抹,擦干了眼泪,“你们都看着我诬陷她顾明琴,她顾明琴做了些什么,是怎么害我的,你们知道吗?”
“思婉,不要再说了。”顾岳成劝慰,试图阻止。
陈思婉猛地回头看他,厉喝道:“我要说,我就是要说,岳成哥,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仰头看着顾岳成,女人的满脸泪痕,“这些年来,你以为我想杀人,我想变得冷血无情吗?当初在那个医者大会上,她顾明琴对我百般羞辱,让人来抓我们父女二人,逼得我无家可归,那个时候,我不跟着东丽人,我怎么活下去,我怎么能见到你……”
“后来,我回来了,你这个大姐表面上对我无微不至,实际上却派人监视我,还设了个圈套,想置我于死地;还有你那个妹妹……”伸手指着后面的顾明音,陈思婉悲愤地说道,“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还让所有人过来打我。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对我,我报复他们,就是不行,难道我注定忍气吞声,由着他们欺负吗?岳成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
说罢,激动地晃动着面前的男子,含泪看着他。顾岳成似乎也没有主意,站在那里,任她摆布。
陈锦显一听女儿这话,也好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一般,扑到司徒远脚边,连连磕头:“大人,为我做主,为我做主啊……”
顾家栋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陈锦显,破口大骂:“陈锦显,你在这里装可怜,喊冤枉,要不要脸;想当初你害死大哥,又勾结贪官污吏,企图强占我们顾氏的财产,难道我们就应该无动于衷、任你欺辱……”
陈锦显好像是理所当然:“顾家梁的死,根本就是自作自受,谁让他不识时务……”
“你……”顾家栋一听这话,气的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待要再骂之时,却被人紧紧地拉住。
“顾女医,令尊之死……”司徒远关于这件事,居然是主动开口了。
“事情已过,明琴不想再提了。”
此语一出,司徒远愣住了,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顾明琴一天到晚嚷嚷着为父报仇,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居然说不想再提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顾明琴接下来的话却让司徒远哭笑不得—
“想当初,杀父仇人尽管是逃之夭夭,可阴谋败露,一天之间,众叛亲离,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使得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到沪城,就算是回来了,也是人人不待见,不得不缩着脖子做人。就冲这一点,我已经成功了,不是么?”顾明琴看着陈锦显,再度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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