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只顾着气商少行与她说谎博取同情,竟然忘了自己是站在暗香阁的屋顶上。刚往前迈了一步却觉脚下一崴,重心不稳之下人已经不可控制的摔倒,顺着高啄的檐牙滚了下去。
“洛寻”
红绣惊呼,分不清自己翻滚了几周,顾不得胳膊肘磕的生疼,努力向飞身追来的姬寻洛伸出手。四层高的屋顶,若摔下去她也可以再穿一次了。
姬寻洛一个纵跃人已经来至于红绣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奈何来势太急收不回去,只得随红绣的力道一同跃出了屋顶。
商少行将对面屋顶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回身快步跑下楼去,方才那名女子也提起裙摆追了出来。
“咣——哗”
桂花酒的坛子先从屋顶坠落在青石砖地上,砸出很大的脆响,惊得楼下许多放烟火的人们纷纷闪开,奇怪的仰起头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此间,一身红衣的俊美男子,怀抱娇小的白衣女子,如驭风踏燕一般旋落而下,他们乌发因旋势交缠,衣袂飘摆,漫天的烟火都成了二人的背景色,宛若坠落了满天星光中飘然而至的仙人一般。
红绣靠在姬寻洛臂弯中,惊魂未定的望着他俊美的容颜。这是她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的看着他。姬寻洛没有商少行那么美,五官也不如商少行精致,可他眉宇间的疏朗与殷红唇角习惯性的邪魅笑容,却勾勒出令人无法移开目光气质。
姬寻洛同时也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她的柔软娇躯贴在他的身上,显得那么柔弱,仿佛他必须倾尽全力保护才能令她得到安宁似的。她目光有些迷离,姬寻洛不说阅女无数也算风流潇洒,这种目光他曾在旁的女子身上见过,今日出现在她的眸中,叫他不得不欢欣雀跃。
二人四目相对,似乎忘了这是何时何地,周围嘈杂的人声与放烟火的“砰”“啪”声都已经离他们很远。直到商少行焦急气喘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红绣,你没事吧?不少字伤到哪了?”
红绣闻声猛然回神,惊觉自己与姬寻洛的姿势太过亲密,忙退开一步望向商少行。
三少爷跑的急了,脸色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胸口不住起伏着。凤眸中盛满担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似松了口气似的,略带斥责的道:
“怎么不知道仔细些,还学人上屋顶,万一这次洛兄没有及时接住你,你待如何?”
红绣抿了抿红唇,知道他是关心她,仍旧忍不住轻哼一声,“三少爷不是还要看帐的?我倒不知商府的书房何时搬到这儿来了。”
红绣此言一出,姬寻洛方才点亮的双眸瞬间又黯淡下去,虽然知道红绣与商少行之间并没有什么,可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心里能有自己,而且一心一意的只有自己?
商少行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道:“红绣,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西月楼的宛月姑娘。”
宛月笑着上前,对红绣盈盈福了一礼:“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红绣姑娘,奴家仰慕姑娘已久,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宛月姑娘言重了。”红绣回了一礼,不着痕迹的打量她。
宛月二十出头的年纪,合中身材,瓜子脸上的五官清秀可人,眉目间透着睿智。尤其一张樱桃小嘴,唇形格外漂亮,丁香色襦裙配头上鎏银的发饰,显得她气质如兰,孤傲寂寞。但她脸上温柔和善的笑容,又给人一种温和可亲的感觉。她是一个矛盾的气质型美人,她的五官远没有她的气质迷人。而且红绣能敏感的从她的目光中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排斥。
红绣不免有些好笑,看来三少爷还真是不乏追求者的。
“宛月,我们就先……”
“到楼上饮一杯吧。”
商少行瞧着差不多了,张口请辞,却不料话说了一半便被宛月接了过去。
瞧着红绣细腻如瓷的精致面庞,宛月心中有淡淡的厌恶。她虽然流落风尘,可毕竟出身官宦世家,因为父亲原兵部侍郎犯了重罪,才被充为官ji,身上难免有些官家小姐的高傲气。她在西月楼中做清倌人有些年头,什么样的人没瞧见过?她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类自甘堕落的女人。
明明是商三少未过门的媳妇,夜半与不相干的男人一同出门,还爬屋顶,见了三少爷不客客气气唯唯诺诺,更冷嘲热讽,好像他何该就是应宠着她惯着她似的。红绣的行径,在宛月三从四德教育根深蒂固的思想中是极为令人不满的,凭着好日子不过,却出来勾引旁的男人,她最厌恶这一类女人。
红绣与宛月是第一次见面,当然不知对方因何讨厌她,一切只能归咎在商少行那个祸水身上。宛月明摆着不打算放她的“未婚夫婿”回家,还连她也一同请上去。事情好像越发有意思了。
“也好,三少,我们就上楼喝一杯吧。听说宛月姑娘琴艺精绝,红绣也想见识见识。”
见红绣真来了兴趣,商少行无奈的皱了眉,与身旁的姬寻洛对视一眼,两个男人此刻也只能由她。
西月楼不同于一般的花楼。此处是极为雅致的一处,楼中虽然也有姑娘经营皮肉生意,可气氛却并未有多么污浊龌龊。
红绣对古代的青楼早就好奇已久,今日能进来瞧瞧,实在是觉着有趣,更何况对楼中的姑娘她心下也并没有鄙视之意,心里坦然,倒也不觉得自己来青楼是多么过分的一件事,殊不知一路前来,身旁早已有人侧目观瞧。一是因为一行人的出色相貌。另是因为宛月姑娘从来大架子,谁都知道她是卖艺不卖身的高傲清倌人。能让她亲自下楼去请,还带回个姑娘来,众人皆对红绣等人的来历感兴趣。
上了三楼,来至宛月姑娘的香闺。方才红绣在对面的屋顶也只瞧见此屋的一隅罢了,此刻瞧见全景,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宛月姑娘着实是个雅致人。
屋内布置淡雅,不像是花楼姑娘的房间,倒像是书香门第小姐的闺房。
“三少爷,红绣姑娘,还有这位公子,您三位且先请坐。”
宛月净手焚香,坐于琴案之后,笑着抬起素手礼让,又回身命令贴身丫鬟诗琴去重沏一壶茶来。
抬手轻轻拨动琴弦,伴着清脆悦耳的琴声,婉柔温和的声音如春风送来的阵阵低语一般,道:“三位今日难得前来,宛月便送诸位一曲,以表心意。”
话罢,如山泉蹦流一般的清脆琴声,一丝丝一缕缕传入红绣的耳中。
红绣不会弹琴,中国的古典乐器她一样都不会,但宛月姑娘如诗如梦的琴音,仿若能将她带入一种虚无的意境中去。犹豫的旋律带着孤傲,带着期待,数不清的惆怅涓涓流淌,如泣如诉。直直勾起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个位置摩擦,似乎要酸涩出泪水一般。
红绣陶醉的闭上双眼,脑海中随着低泣的琴音,闪过的是前生的父母亲人,闪过的是今生已经死去的连翘,在这陌生的异时空,她步步为营,日日小心,每每夜深人静只是,有的只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此际,她突然发现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似乎能与宛月弹奏的节奏相合,虽然断句有些不同,曲调与现代所听的完全迥异,但那种孤寂的意境,和对未来生活的隐约希望,能够全然融汇到其中去。
红绣忍不住在心中默念,宛月弹奏第一遍她隐约记住了一些曲调,只在心中默默吟唱,当第二遍时,一支全新的明月几时有,已经能低低的从她口中唱出。待到第三遍,红绣已经能唱的流畅。
所有的过程,红绣皆如着迷一般,并未发觉自己在做些什么,她看着窗外的烟火,眸光并没焦在任何一处,从来不多的音乐细胞倒发挥了作用,将一种淡淡的离愁,淡淡的孤独,以及对未来生活深深的期待,完全融入了宛月的一支琴曲中去。殊不知身旁的三人,都在惊艳静默的望着她。
宛月才学过人,琴艺无双,这首自创的“明月曲”是她每次接待客人必弹的曲目,在圣京城教坊中也是广为流传。她也曾试着为其填词,但总是添补不顺,若词不好,到底是污了曲子的意境,所以明月曲的词一直空缺着。
但现在,宛月清冷的心激动起来,看向红绣再不复刚才的鄙夷,而是得遇知己的兴奋。
第四遍弹完,琴声戛然而止,商少行与姬寻洛似乎还融入在意境之中无法自拔,宛月已经激动的起身,来之跟前拉起红绣的手道:“红绣姑娘好才学,方才你唱的那首词,能否写给我看?”
红绣一愣,猛然回过神来,看到宛月眼中期待的光芒,不自觉的赧颜起来,怪就怪宛月的琴弹的太好,竟让她不自觉的剽窃了苏轼的名作。
“那个,我……”
“红绣姑娘,方才的明月曲是宛月所创,正缺你的那副词,若姑娘能将此词赠与我,宛月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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