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面色不变,只安静的听红绣娓娓道来。(下.载.楼).
红绣的声音轻柔缓慢,不疾不徐,只当过去的事情是个故事,间或吃茶吃糕点,悠闲的给皇帝讲了一顿饭的功夫。
皇帝了然的点头,道:“这么说来,你能与商少行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情比金坚了?”
红绣眸光一黯,随即嫣然一笑:“是,生死相随。”
“哦?”皇帝有趣的斜倚着靠枕:“说句不中听的,你若是有一天不治,他也跟着你去?你就那么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红绣认真的点头,道:“我相信他,且不论我若不治他跟不跟着去。反正若是他先我一步,我是绝对不会独活比他多一日的。”
红绣的话掷地有声,决绝的很。说罢了她倒是悠哉的端起茶盏,见里头的茶饮尽了,自行端起茶壶斟茶,又为皇上满了一盏。
她并没有自视多高,她只是在赌皇帝的不忍心——不是不忍心她死,她知道,皇帝现在巴不得她研究完火铳马上就自然死亡,不用亲自动手也落不下杀害功臣的罪名,她赌的,是皇帝不忍心放弃她所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商少行即便是商少莫的弟弟,他若杀了他,南楚国不也就失去了她这个助力了?没有火铳,倒是不会伤及根本,但事情架不住她可以渲染,如今她在南方灾民心中的地位根深蒂固,只要皇帝稍有动作,他昏君乱杀忠臣的罪名定要被扣上。她知道,与皇帝硬碰硬无非是以卵击石。可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
“哎!”
皇帝叹息了一声,红绣也不知他叹息什么,放下茶盏笑着问:“皇上,您可有忧心的事?”
“是啊,我这杯茶·里头落了苍蝇了。真是倒胃口。”
“是吗?”红绣笑着道:“一杯茶水而已,皇上若不吃了,就让李公公拿去泼了还能润润土地。()”
“嗯?”
“水脏了,不过是不能吃·又不是不能灌溉,皇上,您说呢?”
二人眸光交汇,红绣眼中闪过的分明是了然的慧色。皇帝心中一跳,站起身负手叹道:“可惜啊,你没早生二十年。”
皇帝起身了,红绣也连忙站起身·笑着问:“皇上何出此言?”
皇帝不说话,转过身来定定的望着红绣。.那眼神似赞赏,似犹豫,满心的纠结。
红绣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皇帝见状莞尔,道:“今日就留在宫里用膳吧。御花园里的荷花都开了,御膳房动了点巧心思,做了许多菜肴点心出来·那个荷花蛋羹最是不错的,清爽可口,朕料想你会喜欢。”
红绣一怔·随即行礼道:“多谢皇上。”
“别谢了。”看了看天色,皇帝又道:“这会儿时辰还早,你陪朕下盘棋。”
“遵旨。”
红绣与皇帝对坐,又如同往常那般,在棋盘上被皇帝杀的片甲不留,李天启对她的棋艺大呼头疼,其中点播了红绣好几手,看她仍旧冥顽不灵,气的皇帝直拍桌子。
“你这么个聪明绝顶的人,怎么就是个臭棋篓子呢!”
红绣无语·摸了摸鼻子道:“臣本来就是臭棋,偏生皇上又要与臣下。”
“可惜。可惜了!哎,你若是早生二十年,不为别的,就下棋这一着朕也教会了你,瞧瞧你·啊,朕的四皇子不到十岁,都能用脚趾头下赢了你!”
“皇上的龙子继承皇上的智慧,当然不会比臣差了。”红绣低头抠手指。
李天启摇头叹息,道:“可惜你没早生那二十年啊,哎!”
今日皇帝怎么了?做什么总提“早生二十年”?红绣奇怪的眨眼,继续研究棋盘上她下的“臭棋”。李天启则是斜歪着看着红绣,目光晦涩不明。
李德全站在一旁,看的已是很清楚了。皇上还是王爷的那会儿,年轻气盛的,也没见对哪家的姑娘动过心,就算如今的皇后,也不过是权衡利弊才娶了的,若是诸葛红绣早生二十年,皇上也不过二十多岁,一个是真龙天子,一个是织女下凡,他们两个在一块,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造物弄人。偏偏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在宫里用了饭,便起身与皇帝告辞,李天启朝政繁忙,能抽出两个时辰来与红绣下棋聊天,已经叫李德全大跌眼镜了。出宫的一路上,李德全对红绣的态度都是格外小心翼翼的。
红绣安全出了宫,乘上轿子,心里多少也松了口气,今日皇帝只是试探并没有表态,虽说心悬着,往好了想,事情也还是有转机的。
再说皇帝对她也如从前那样,并无不同。就算罚跪也没有跪多久,这也让她多少安了心。路回了张王直大街的宅院,才下轿子,正瞧见姬寻洛炫紫色'子一角消失在门后。
红绣面上一喜,笑着快走了两步:“洛寻。”
姬寻洛回头,先是微笑,后见红绣脸色不是很好,蹙眉道:“怎么,病了?”
“昨儿没有睡好,听说你去了天琴郡主府上?”
“嗯,天琴郡主小产了。”
“什么?”红绣惊讶的顿住脚步。
姬寻洛道:“我瞧着像是磕碰着导致的。不过好歹人是活过来了,但也去了半条命,如今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只知道流眼泪。”
红绣抿了抿唇,她虽然不喜欢李天琴,可也不希望她过的不幸福。
“那郡马呢?”
“郡马?还是老样子。”
姬寻洛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前,杜鹃笑着为他撩起门帘,行礼道,“姬公子。”又看向红绣:“小姐快请进来,奴婢预备了酸梅汤,您吃一碗解一解暑。”
“嗯。”
到了正厅,红绣在一旁坐了,吃了半碗酸梅汤,道:“三少爷呢?”
“回小姐,三少爷说是又是,出去了。让小姐您自己用饭。药膳在灶上煨着呢,奴婢给您端来?”
“不用了,我在御书房留了饭。洛寻,你用了饭-不曾?”
“还没。”姬寻洛到红绣这里从来不会假客气。
红绣笑道:“快去预备饭菜,姬公子还没用饭呢,别用药膳粥水的对付他。”
杜鹃扑哧儿一笑,“小姐说的,好似奴婢怠慢姬公子了似的,奴婢这就去。”
杜鹃出去,梅妆端了托盘进来,笑着道:“奴婢才刚做的点心,小姐,姬公子,你们尝尝。”
“嗯。”
梅妆行礼退下,屋里只剩下红绣与姬寻洛二人,红绣才笑着道:“洛寻,你先吃口点心垫垫肚子。”
姬寻洛点头,捻起一块糕点来吃。
“天琴郡主现在身子无碍了吧?”
“没什么大碍,不过瞧着像是被郡马伤了心的,我不耐烦看她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就留了方子回来了。”
红绣蹙眉,诸葛言威当初借着李天琴这桩婚事才扭转了不利的局面,有九王爷这个岳丈老泰山在,他应当不会胡来的。说不准中间有什么误会。
不过,人家夫妻的事情她也没心思去管,只道:“只要你别惹了麻烦上身就行,其余的不重要。”
姬寻洛手上一顿,才点头道:“我自然省得。我给皇上治病,能去郡主府帮着看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们还想要求我什么?大不了下次连看都不看。”
红绣闻言只觉得好笑,王公大臣们平日里拽起来的多了去,可不论是谁都难逃生老病死,能拖得上关系求一求姬寻洛的,谁又有胆子开罪他?开罪了他,姬神医往后可是真敢拉下脸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不多时,杜鹃端了四菜一汤进来。红绣便与姬寻洛到八仙桌旁,陪着他用饭。姬寻洛吃相斯文,慢条斯理,可见不是很饿。红绣撑着下巴,道:“洛寻。”
“嗯?”含了一口米饭,姬寻洛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我那个药,日子能不能控制。”红绣说的声音很低。
姬寻洛一直看着红绣,嚼了嚼米饭,慢慢放下白瓷蓝边的小碗,道:“发生什么事。”
红绣垂下眉眼,道:“我恐怕事情有变化。”看了看外头,红绣起身到姬寻洛身畔,耳语将从昨日伏武找她到今日进宫皇帝的反应都与姬寻洛说了一遍。
姬寻洛听罢已经是眉头紧锁,沉声道:“那药凶险非常,若不是分开来几年服用,对你的身子造成的将会是无法弥补的损伤,如今你吃着药膳和补汤,才勉强能将凶猛的药性中和掉,若是急了,我恐怕你身子受不住。”
红绣闻言点头,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在想其他的法子。总会有办法的。”
姬寻洛放在桌上的拳头攥紧了,以气音道:“那些人真是麻烦,绣儿,你只要一句话,我便帮你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他!”
红绣闻言抬头,急切的低声道:“可不要再起这种心思,你一心为我我知道,可我不想让你惹祸上身。你做了手脚,旁人会看不出来吗?你一个人跑得了,可你拖家带口,你爹娘要不要管?你弟弟要不要管?难道为了我,你要一辈子过逃亡生活?”
姬寻洛闻言抿唇,心中所想却是,反正这一生,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哪还不都一样?
“小姐,小姐!”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之时,梅妆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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