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楚被放归城中,见汤嘉宾问起,只含糊说自己误中埋伏,拼死杀出重围,绝口不提被擒之事。汤嘉宾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没有细问,好言劝慰了几句,便召来医官为其疗伤。
放走李阿楚后,定国吩咐众将各自散去,然后独自一人坐于帐中冥思苦想。这几日的攻城战,损失之大着实令人心疼,但如果不能攻下临安府,就无法彻底消灭盘踞在阿迷州的沙定洲残部,如此一来,后方不稳,大西军就无法集中全力北上抗清了。因此哪怕这战损失再大,也必须坚持打下去。
定国也曾想过,停止这种人命去填的攻城方式,改用围困的办法,慢慢耗死城中叛军,然而这样一来,拖延日久,难免生变。思来想去,还是得寻一个速战速决的法子。
念及至此,定国于是带着王国仁骑马出营,绕着临安府城池外围巡视了一圈。忽然定国发现城北角的墙土似乎比较松软,眼前不禁一亮,顿时计上心来,决定采用掘穴之法炸塌城墙。
事不宜迟,定国立刻回营,召来靳统武,让他在各营挑选精健的将士数百人,前往城郊乱葬岗收集棺材板。没过几个时辰,众将士就从坟堆中刨回来了几百个棺材板。
“列阵!”随着靳统武一声令下,这数百人纷纷举起棺材板,迅速在阵前集结完毕,紧接着,三千名负责掘穴的将士也各自手持锄锹,在后方整齐排列好了队形。
伴随着隆隆的鼓点声,两队人马立即缓缓向前推进。在抵近至距离城墙大概二箭远的位置,伴随着一声号角响起,前排将士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将手中棺材板放下,并排摆放在面前,临时搭起了一堵木墙。在这堵木墙的掩护下,身后负责挖掘地穴的大西军将士马上行动起来,挥动锄锹,全力向着城墙下方挖去。至于那些从地穴中挖出的土石,则被分别填装入布袋,依次堆垒于棺材板后侧。
四日后,一座宽十余丈,高一丈有余的土墙便在地穴入口处垒好。定国遂命全部将士分为十二组,一组四千人,轮番上阵,昼夜挖掘不息。
当城下大西军将士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城上的叛军却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真实用意,以为大西军只不过是想建造一座土城,方便观察城中的情况罢了。
一连几日大西军都没来攻城,这也让叛军有些松懈下来,只顾着向城中百姓索要酒食,更是将守城之事抛诸于脑后。
经过整整一昼夜的不间断挖掘,至第五日清晨,地穴便已挖成。靳统武得报,立即下到地穴之中,用麻绳丈量了一下距离,的确是已经成功挖到了城墙下方。
靳统武旋即吩咐众将士把火药填装进六个大桶中,然后依次传递至地穴尽头的窖室内,又取来数匹白布,内洒火药,扭为引线,并在外面覆盖上一层筒瓦封闭防潮。
待一切准备就绪,大伙于是将土石从放置火药的窑室外部层层回填至地穴入口,最后又在洞口放置火药数升。
大功告成,靳统武赶忙从现场返回,快步走进中军大帐,向定国禀告道:“元帅,一切布置妥当,是否现在炸城?”
帐中诸将听后皆摩拳擦掌,纷纷起身,向定国请命为先锋。
定国抬手示意大伙安静下来,继而一脸严肃地下令道:“老祁,一会儿城墙崩塌,你且率一千步卒迅速夺取缺口,抢占城门,不得有误!双礼将军,待城门打开,你立刻带两千骑兵冲入城中,把守各条街口,分占四门,务必一举歼灭城中叛军!王镇将军,你另带一千将士去往东门外埋伏,拦截可能溃逃出城的零星叛军,其余诸将且各自回营,加强戒备,断不可走脱一人!”
诸将齐声领命,随即各自散去。
没过多久,就听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临安府北面的城墙顿时轰然倒塌,烟尘尚未完全消散,一阵凄厉的进攻号角声便陡然响起,一千名大西军步卒在祁三升的带领下,飞快地攀上缺口,而后直扑城门,驱散守军,推开城门,放骑兵入城。
见城门大开,冯双礼举起长枪大吼一声,继而一马当先,径直冲进城中。
大军入城后,立即按照先前的作战布置,分散为无数小队,各自抢占街口要道。定国帐下总兵张祺带着其中一哨骑兵刚刚抵达东南街口,就撞上李阿楚单枪匹马正向这边逃来。张祺那日在曾帐中见过李阿楚的熊样,哪里知道他的真实本事,又见其孤身一人,心中大喜,当即飞马出阵,提刀大喝道:“蛮将哪里走?还不速速下马投降!”
李阿楚不愿与其过多纠缠,也不答话,随手就从身前皮袋中摸出一颗铁弹珠,悄悄举起弹弓,望着张祺面门就弹了过来,张祺猝不及防,慌忙把头往后一仰,整个身子瞬间失去平衡,径直跌落马下。
也是张祺命大,就在这生死关头,碰巧冯双礼率部经过,见情势危急,冯双礼连忙催马向前,挺枪挡住了李阿楚。
李阿楚见越来越多的大西军将士向自己包围过来,心中焦躁,挥舞着开山斧,拦头便砍。冯双礼举枪往前一挡,生生将大斧隔开,两马打了一个照面,各自分开。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冯双礼突然反手一枪攒心直刺,李阿楚一心想着逃命,根本没有防备,当场就被冯双礼一枪刺中肩膀,翻身落于马下。冯双礼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枪,直接结果了李阿楚的性命。
随着李阿楚的首级被高高悬挂于城楼之上,城中残存的叛军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纷纷丢下兵器,向大西军投降,惟有临安知府汤嘉宾不知所踪。
且说杨畏知,本已被沙定洲的七十二营兵马团团围困在楚雄城中,眼看弹尽粮绝就要城破,就在这时,听说大西军直扑自己的老巢,沙定洲惊惧之下,赶忙撤军落荒而逃,楚雄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尽管大西军无意中救了杨畏知一命,但对杨畏知来说,想要承认大西军的合法地位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十几年,他一直都跟随孙传庭在陕西与高迎祥和李自成的闯营义军交战,虽说现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在他心里却始终迈不过这道坎。
杨畏知这边还在举棋不定,昆明那边的孙可望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于是点齐大军,誓师亲征,打算一举平定滇西,彻底收服沐天波和杨畏知的残明势力。
五月十六日,孙可望大军经禄丰,浩浩荡荡地向着楚雄、大理逼近。
听闻大西军至,杨畏知遂领兵前往禄丰启明桥迎战孙可望,双方大战一场,尽管杨畏知忠勇,但在打战的天赋上,比起他的老上司孙传庭还差得老远,面对久经沙场,如狼似虎的大西军,这些明军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瞬间就被击溃。
见大势已去,杨畏知心中愤懑,当即纵身跃下桥去,不想这才刚一落水,就被紧随而至的大西军给捞了上来,白白喝了一肚子水,却没有死成,反倒沦为了俘虏。
杨畏知被五花大绑着押解至孙可望面前,见到孙可望,杨畏知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班趁火打劫的贼人!吾恨不得剥汝皮,食汝肉,方解心头之恨!”
虽然莫名其妙就被杨畏知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孙可望却并不恼怒,他深知这些年来杨畏知抵抗沙定洲叛乱,在云南军民中赢得了极高的声望。对他来说,这活着的杨畏知,可比死了的杨畏知有用得多。
念及至此,孙可望连忙下马,亲自为杨畏知松绑,然后客客气气地劝说道:“杨先生,咱们可都是陕西老乡,何必见面就跟仇人似的?先生大名,孤早有耳闻,咱们大西军此次只为讨贼而来,还请先生莫要误会,与吾等共同匡扶大明社稷!”
杨畏知心中一动,暗道大西军战力强悍,如果真能归附大明,天下大事或许还有可为。然而多年积累的仇怨,又岂是一朝一夕所能够化解的,他对孙可望的诚意依旧深表怀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冷冷地回答道:“口说无凭,我不信!”
孙可望知道想要说服杨畏知并不容易,当即从身旁亲兵手中讨来一支羽箭,横在身前,对着杨畏知正色言道:“先生若是不信,孤愿在此与你折箭为誓!从今往后,我孙可望誓保大明江山!若违此誓,便同此箭!”
话音未落,但见孙可望猛地一发力,便将那支羽箭拦腰折断成了两截。
杨畏知心中一凛,这才明白孙可望所言非虚,遂向其约法三章道:“既然汝等想与我合作,首先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孙可望见杨畏知松口,不由面露喜色:“别说只有三件事,就算是三百件也成,先生但说无妨!”
杨畏知义正言辞地说道:“首先,必须尊我大明为正统,从此不能再用西朝年号!”
孙可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表示了同意:“行!但为了不让将士们太过抵触,目前暂以干支纪年!”
杨畏知认定这件事孙可望断然不会轻易应允,因此故意放在第一条,打算让其知难而退,哪知孙可望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这倒大大出乎了杨畏知的意料,他只得继续往下说道:“第二,不得妄杀百姓!第三,不得焚庐舍、淫妇女!以上三条将军可能做到?”
听完第一条,孙可望原以为杨畏知接下来还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结果听他说完,孙可望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这个自然!自从我大西军进入贵州,便已颁下严令,非战不得滥杀一人!”
见孙可望全盘接受了自己的提议,杨畏知再没有其他拒绝的理由,只能是与大西军达成了合作协议,二人随即同回楚雄,西路八府在杨畏知的劝说下,皆不战而降。
回头再说定国,随着重兵防守的临安府被大西军占领,通往沙定洲老巢的阿迷州大门已被彻底打开。正当定国准备乘胜挥军向东,一鼓作气消灭沙定洲的时候,突然从后方传来紧急军报说,晋宁发生了叛乱。
原来晋宁举人段伯美、呈贡诸生余继善、耿希哲等人认为大西军还是过去那支嗜杀成性,残暴不仁的流寇,又见大西军主力云集于临安城下,后方空虚,遂推举孔思程为首领,并勾结晋宁知州冷阳春、呈贡知县夏祖训等明朝官员共同起兵作乱,占据晋宁,打算趁着云南之乱未定,割据一方。
定国唯恐后方有失,粮道断绝,不得不下令暂缓攻打阿迷州,星夜回兵平乱,沙定洲也因此意外之故,获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六月二十三日夜,大西军兵临晋宁城下,孔思程没有想到大西军居然来得这么快,惶恐之下急忙悄悄缒城泛舟而去。
次日清晨,在大西军的猛烈攻势下,城上守军尽作鸟兽散,大西军旋即隆隆开进城中,段伯美与晋宁知州冷阳春、呈贡知县夏祖训等人皆死于乱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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