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群臣的面,嘉庆对于王三槐所说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事实表现得很淡然,好像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然而,当他最亲近的大臣王杰来单独向他禀报事情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
“啪!”嘉庆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御案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连救命的赈粮都敢贪污,百姓如何能不反!这帮良心丧尽的家伙,他们比那些反贼还要坏,他们才是真正的反贼!”
王杰躬身站在一旁,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身为军机大臣、吏部尚书,从理论上讲对于官场的腐败是负有一定责任的,毕竟选拔考核官员是吏部的事,现在弄出这么一大堆贪官来,你这个吏部尚书是怎么当的?
不过,要是嘉庆真的就这个问题来申饬他,他也会感到冤枉:这腐败岂是我一个吏部尚书能管得了的?试问那些新科的进士们,哪一个不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弟?但就是这些人一旦进入了官场这么个大染缸之后,没过两三年就会变成一个贪婪卑鄙的赃官,大环境就是如此,王杰岂能奈何得了?
嘉庆依然在火头上,他恨恨地说道:“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要把那些无耻的官员明正典刑!”
听了嘉庆的话,王杰吞吞吐吐地说道:“皇上,如今……还是……”
虽然他说得含糊不清,但嘉庆完全明白自己师傅的意思。王杰早就偷偷对他说过了:如今太上皇还在位,因此皇上你千万不可有任何轻举妄动,免得引起太上皇的猜忌。像肃贪这件事,皇上你现在就不能管,你要是雷厉风行地搞起什么反贪来,会让太上皇怎么想啊?你这么做岂不是在告诉普天下的人,是太上皇把官场给搞坏了吗?太上皇要是一旦对你有了猜忌之心,那可了不得!皇上,你可千万要汲取当年康熙朝废太子的教训啊。
王杰的这些话,嘉庆并没有忘记,否则他也不会在审问王三槐时,将脱口而出的“满朝贪官”改说成“四川的贪官”,不过,嘉庆觉得,现在已经不能再拖延了。他拿起一份奏折递给了王杰,苦笑着说道:“师傅,这是今天刚刚送来的,荆州也失守了,湖北全境都已落入了敌手。师傅,如果还这么坐视下去,只怕到了……到了那个时候贼兵就会直薄城下了,到那时就是想杀贪官也来不及了。”
王杰拿过奏折看了看,心头不由得无比凝重,一时默然无语。
嘉庆对王杰说道:“师傅,你看四川官员私分赈粮以及私收赋税这个案子,它的根子到底在哪里?”
王杰苦笑道:“这个案子即使不用查,也能明白个七八分。四川的官员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肯定是背后有人撑腰,这个撑腰的人除了……(他四外看了看)除了那位爷之外,还会有谁呀?”
又是和珅!嘉庆愤愤地将手中的一张纸『揉』成了一团,他其实也早就清楚这背后的勾当,但是到底应该怎么办,却让他颇为踌躇。和珅是乾隆最宠信、最倚仗的亲信,如果要动他,必须要经过乾隆这一关,这一关能过得去吗?
王杰说:“皇上,请听老奴一句肺腑之言。”按照清朝的制度,满臣对皇上都要自称为“奴才”,而汉臣只能自称为“臣”,但是有个别极受宠信的汉臣也可以对皇帝自称为“奴才”,王杰就是其中之一。他和毕沅一样,都是殿试的状元,同时他又是嘉庆的老师,乾隆也要对他敬重三分,因此王杰就获得了这个可以对皇帝自称为奴才的“殊荣”。
王杰对嘉庆说道:“皇上,如今教匪已攻下了湖北全境,确实令人惊骇,但以老奴看来,现在还是没有坏到危如累卵之境地,没到这种境地,太上皇便难以下定丢弃……丢弃那位爷的决心啊。因此,依老奴之见,还是要等一等。”
嘉庆说:“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教匪兵临城下?”
王杰微笑道:“教匪身居江汉,不擅骑术,短期之内不会向北进攻的。但教匪势必会攻掠其他地方的,一旦他们再攻下一两座像武昌那样的大城,太上皇恐怕就再也坐不住了。皇上可以派人暗中察访证据,只要证据确凿,同时太上皇又不得不下定肃贪的决心,到那时,皇上看准火候,将证据进呈太上皇,那就不愁搬不倒那位爷了。”
嘉庆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看来只好如此了,对了,朕让你查问那个唐青天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王杰说:“老奴已经查清了,这个唐青天名叫唐宗周,字从吾,号养浩。是安徽桐城人,今年四十二岁。他是乾隆五十一年的进士,担任过四川达县县令,还担任过湖北均州知州,从五品官职,目前在江西南昌府学任教授。据老奴所知,这个唐宗周确实清廉自守,官声颇佳,民望甚高。”
嘉庆点点头:“像这样的人应该破格重用。”
王杰说:“虽然唐宗周颇有民望,但居他的同僚密报,他曾多次在酒后非议朝政,而且许多言辞都有悖谬之嫌,以老奴看来,这样的人用起来还是要慎重一些的好。”
嘉庆叹了一口气:“如今缺人才啊,就拿打仗这件事来说吧,满朝文武公卿居然找不到几个知兵善战的大臣,目前湖广前线连一位有威望的统兵大将也找不到,几路人马各不相属,如何能打胜仗?”
王杰说:“人才倒是有一位,老奴也对皇上提过,就是那贵州学政洪亮吉。如今他已经回到北京来了,皇上是不是能传他觐见?”
嘉庆说:“朕只听说洪亮吉治学名满天下,难道他于安邦治国也擅长不成?”
王杰说:“洪亮吉非寻常章句之儒,他一向精于经世致用之学。太上皇以前就对他称赞有加。只是……只是那位爷心怀嫉妒,所以才将他外放到贵州做学政,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皇上还是见一见他的好。”
嘉庆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你安排一下,朕就见见这个洪亮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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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距离紫禁城不远的和珅的豪宅里,和珅正在和他最亲密的好友福长安在说着话。福长安是福康安的弟弟,此时也是军机大臣之一,他与和珅的关系十分密切,来往频繁,当然基本都是福长安到和珅家里来。至于在朝政上,这福长安更是和珅的死党,两个人好的简直都要穿一条裤子了。
由于关系密切,所以福长安到了和珅家不是像其他客人那样在正堂分宾主坐下说话,而是两个人到了和珅一间书房,关上了房门,屏退了仆人,神神秘秘地在一起小声嘀咕了起来。
和珅叫着福长安的字开门见山地说道:“诚斋啊,这两天宫里宫外有哪些事你也是都清楚的,你说咱们这位皇上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福长安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子,皱着眉头说道:“我看皇上是想有所作为啊。中堂你有所不知,今天头午你到乾清宫陪太上皇说话,我在毓庆宫承旨,看到皇上在读一份河南来的有关教匪的折子。皇上在读的时候连连摇头,口中说道:‘*,*啊!’中堂你看,现在皇上心里已经存下了一个念头,这教匪造反是官府给『逼』的。依我之见,皇上可能是要痛下狠手整顿吏治了。”
和珅拿起水烟袋吧嗒了两口说道:“什么整顿吏治,无非就是整顿我罢了。”
福长安一惊:“中堂,这话怎讲?”
和珅说道:“有人给我通风报信,说是皇上已经派人秘密前往四川,要调查那桩侵吞赈粮的案子,那件事我是脱不了干系的。皇上就是不查案也能想到这一点,可他还是派人去了,这就说明他是下了狠心要搞掉我了。唉,这些年来,我为了他们家鞍前马后奔波不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居然这样对我,真让人寒心啊!”
福长安眼睛瞪得溜圆:“中堂,你……你多心了吧?太上皇那里难道……”
和珅哼了一声:“人家毕竟是亲父子,我再怎么说是外人,假如要太上皇任选其一的话,你说那位老主子会选谁呀?”
福长安的脸不由自主地变得蜡黄,因为和珅的很多贪赃枉法的事都有他参与,和珅的脑袋要是掉了,他福长安的脑袋八成也保不住。因此,他开始口吃了起来:“中……中堂,这这这……这如何是好?”
和珅抬起眼皮看了看福长安:“怎么,你害怕了?你这阵儿知道害怕了,可当初从我这里拿钱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害怕过呢?那时候你可是胆子大着呢。”
福长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尴尬地笑着说道:“中堂,这……这时候就不要取笑了。中堂,你说吧,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保证听您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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