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之后,我和钱平在一队卫兵的护卫下来到南京城的校兵场,在这里要临时设立江宁县的公堂,由我亲自审理几个案件。
校兵场上挤满了成千上万的南京城老百姓,因为听说是大总统亲自来断案,大家都觉得新鲜,结果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我走进场地内看了看,只见江宁县的各位官员都在那里恭迎我的到来,他们大多是原来清朝的官员,因为没犯下什么罪恶,因此被留用。他们事先都得到了指示,见了大总统不许下跪,但这些官员们都习惯了,虽然没有下跪,但还是把身子躬了起来,脸上布满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和从前见到高官时完全一样。我十分平易地向他们招了招手,表示致意。这时在校场的一端已经为我设好了一张长长的条案,上面像普通的官府公堂一样,放着火签令牌,这都是指挥衙役们上刑用的,还有惊堂木、文房四宝什么的。在条案的对面放着几把椅子,那是按照我的吩咐给原告被告坐的,在我的公堂上,犯人是不用下跪的。
我来到条案的后面坐下,钱平也坐到了我的身边,这时有人大声喊话,要求围观的百姓都静下来,大总统要开始审案了。百姓看着坐在条案后的我,还是小声地议论纷纷,因为我来到这里没有让百姓们都跪迎,在场的官员也没有一个向我下跪的,大家觉着都好不新奇,都说这共和国确实和过去不一样。
我向坐在一旁的钱平问道:“第一起是个什么案子?”
钱平说:“是个通『奸』案,原告被告齐全,可以开审了。”
我点点头:“那就开审吧。”钱平便向站在旁边的原江宁县的刑名师爷说道:“把那个通『奸』案的人犯都带上来吧,开审了。”
那师爷大声说道:“开审,带人犯——”接着就听见锁链叮当,有几个人被带了上来。头一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面『色』苍白,身穿囚衣,披枷带锁;第二个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看上去很是文弱,像个读书人,也是戴着手铐脚镣;第三个则是个胖大的汉子,看年纪大约有四十来岁,身上没有镣铐。这几个人一上来,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向我磕头。
我把手一摆:“扶他们起来,让他们都坐下,把镣铐都去掉。”过来几个衙役,立即将这三个人扶起来,然后解开那一对男女的镣铐,又让他们都坐了下来。这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因为连犯人上了公堂都不下跪,还有椅子坐,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南京城的百姓们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大家情不自禁地议论纷纷起来。
我拿起惊堂木拍了两下:“肃静,保持肃静。好了,我来问话,你们几个人谁是原告啊?”
那个胖大的汉子站起来说道:“大人,是我,小的名叫吴阿大,小的……”
我又一拍惊堂木:“坐下说话。”
吴阿大吓了一跳:“是,是,小的这就坐下。”他坐回到椅子上,接着说道:“大人,小的名叫吴阿大,在城东保和巷开了一家肉铺。这个婆娘是小人的老婆,叫吴王氏,她和我们街坊的薛秀才通『奸』,被我堵了个正着。小人求大人给我做主,狠狠教训教训这对狗男女,给小人出这口窝囊气呀。”
钱平凑到我耳边说:“这个案子是咱们还没有围城的时候发生的,当时的江宁县衙来不及审理,咱们就攻城了,结果拖到了现在。我已经核实过了,吴王氏与邻居薛文才通『奸』乃是事实。这个薛文才是个不第秀才,前两年就是因为勾引良家『妇』女通『奸』被当时的县衙革去了功名,如今就靠着骗吃骗喝,勾搭女人,让女人倒贴养活他为生。总之,这个案子是很清楚的。”
我点了点头,心想,按理说这种案件应该不公开审理才对,也罢,为了给天下人做个榜样,就让这个女人抛头『露』面一回吧。于是我问道:“吴王氏,你丈夫吴阿大所说的你和这个薛文才之间的事是否是真的?”
吴王氏“扑通”一声从椅子上跪了下来:“大人,冤枉啊,民女是被这个薛文才强『奸』的,是他『逼』着我……”
那个薛文才也跪了下来:“大人,这个妖『妇』纯属一派谎言。小的自幼饱读诗书,乃圣人弟子,怎么会做如此下流无耻之事呢?这都是她用『色』相勾引,小人一时糊涂,才误中其彀啊!求大人明鉴!”
吴阿大也站了起来骂道:“你个臭娘们,到这种时候还敢狡辩?什么强『奸』?你跑到他家里去让他强『奸』啊?你没事到他家里干什么?还有你这个穷酸,你说什么她勾引你,我呸,就她长的这副猪头猪脑的模样,有什么本钱勾引人……”
我一拍惊堂木:“不要吵,都给我坐好。我问到谁,谁才能说话,否则,我就判你藐视法庭,是要处罚你的,都听清楚没有?”
三个人都老实了,纷纷坐好。我接着问道:“吴王氏,你还说你是被强『奸』的吗?”
吴王氏捂着脸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大人,小女子一时糊涂,被这个畜生给骗了,如今知道错了,恳求大人从轻发落……”
我问道:“吴阿大平时对你怎么样啊?”
“他?他……他一个杀猪的,对人还能好到哪里去?平时他就爱喝那两口黄汤,喝醉酒就撒疯,不敢打外人,就拿我出气。小女子三天两头挨他的打。但凡他要是对我好一点,我也不会……不会被人勾搭了去。”
“你平时在肉铺里做些什么?”
“我?小女子平时在肉铺里卖肉,”
“你们两个有子女吗?”
“没有子女,我俩成亲十余年了,一直没有生养。就因为这个,小女子经常挨打。”
我点了点头,又问吴阿大说:“吴阿大,你平时经常打老婆吗?”
“哎,这个……大人,老婆是我自己的,我打自己的老婆不犯法吧?这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啊。”
“那你老婆平时总是在肉铺里卖肉吗?”
“是啊,我平时经常要到城外去收猪,收回来又要忙着宰猪,这铺子她不盯着谁来干啊?”
“你的生意做的还可以吧?现在有多大的产业了?”
“嘿嘿,托您的福,大人,生意还凑合。如今俺在城里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盖了五间大瓦房,乡下……嘿嘿,乡下还有三十亩地呢。”
我点点头:“好,吴阿大,我来问你,这个媳『妇』你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吴阿大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臭娘们让我戴绿帽子,让我丢人现眼,而且她还连个崽都不会下,我还能要她吗?实不相瞒,大人,我已经托人把休书写好了。只等着大人你打她一顿板子把她放了之后,我就立即把她撵回娘家去。”
我说:“好,吴阿大,既然你对你的老婆已经没有情意了,那我可以准许你们离婚。你的老婆红杏出墙,可算是有过错的一方,因此,离婚后分得财产的比例要降低。我现在根据共和国的法律判定:准予吴阿大与吴王氏离婚,离婚后吴阿大要将财产的三成分给吴王氏。”
“啊——”吴阿大登时就懵了,目瞪口呆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大,大人,小人的老婆跟别人通『奸』,怎么反倒让小人破财啊?冤枉啊,大人!”
我说道:“吴阿大,你听好了,如今是共和国时代,法律和过去不一样。共和国的法律规定:男女平等,婚姻自主,离婚自由。夫妻之间离婚后,共同财产应该合理分割。你老婆这些年来一直在肉铺里卖肉,这就证明,你的这份家产有她的功劳,因此,她可以拿走属于他的一份。她与外人有染,这确实是她的不对,但是你吴阿大也有责任,你漠视夫妻感情,成天殴打虐待老婆,因此,她有外遇,你也要承担一部分过错。现在把家产分给她三成,已经算是少的了。”
吴阿大瞪着眼睛望着我,急得那张脸好似开水烫过的猪头,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她……她通『奸』还有理了?大人,你……你不管她通『奸』吗……”
我冷冷地说道:“我确实不管,按照共和国法律,通『奸』不算犯罪!”
“啊——”吴阿大傻眼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四周的老百姓也不由得一片哗然,要知道,从古至今,男女通『奸』都是犯罪行为,都要受到处罚。清朝的法律规定,男女通『奸』,男人流放,女人杖责,而且还要“褫衣杖责”,也就是把女人扒光了衣服打。那个年代的男人们都爱看这一刑罚,因为那时候的女人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裸』体女人的机会基本等于零。因此,每逢有通『奸』案,市井里的男人们都会争着去看,就算今天这个案件不是由总统亲自审理,同样也会人山人海地来围观的。
然而,他们都大为意外,因为我居然说通『奸』无罪,于是大家在下面就闹哄哄地议论开了。这个说今后通『奸』不犯法了,这还了得?这岂不是在鼓励男女之间胡搞『乱』搞吗?天下不就要『乱』了吗?那个说看来今后也不用娶媳『妇』了,想女人的时候就随便找个女人睡一觉就行了,反正通『奸』也不犯法。还有人说,想不到休妻还要分家产,这样一来,女人可要骑到男人脖子上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我拍了拍惊堂木,喝令周围的群众都肃静下来,我接着对吴阿大说:“你不想分家产,就不要离婚了,而且今后还要善待你的老婆,想办法让她心满意足地跟你过日子。你听好了,你老婆也有权主动提出和你离婚。如果下一次,你老婆主动提出离婚,而她又没有红杏出墙这样的过错,那她就有权要求分得你一半的家产。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清楚了。”吴阿大哭丧着脸答道。
这时候,那个穷酸秀才薛文才可乐坏了,对我一拱手说道:“大人,小人和吴王氏情投意合,两厢情愿,乃是天生的佳偶。求大人将我与吴王氏配为夫妻,我我们夫妻将永感总统大人的大恩大德。”
我说:“这事我不管,婚姻的事由当事人自己决定,你去问吴王氏吧。”
薛文才急忙一把拉住了吴王氏:“娘子,小生与你情真意切,天造地设,你就嫁给小生吧。”那个吴阿大也急忙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老婆:“老婆,快跟我回家吧,过去的事儿我都不提了,这个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咱们多年的夫妻才是最贴心的……”那吴王氏左顾右盼,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我挥挥手说:“好了,这个案子结束了,你们下去吧,有什么事自己去处理。”这时有两个衙役过来,将他们三个人推了下去。
我转过头向钱平问道:“下一个是什么案子?”
钱平说:“是个盗牛案,被抓的是个惯偷,以前因为偷牛被打了好几次板子。”
我说:“那好,把人带上来吧。”于是,几个差役押着一个披枷带锁的犯人来到了我的面前。我依旧要差役们将这个犯人的镣铐去掉,并要他坐下。然后,我才问道:“犯人叫什么名字?是谁抓到他的?又是谁审问的他?”
一个身材魁梧的差役向我拱手施礼道:“启奏总统大人,小的是江宁县快班的头目,名叫梁永奎,是小的带着快班的差役们把这个贼人抓到的。一个多月前,城外二王村的谢老汉家里丢失耕牛一头,报告了官府。我带着弟兄们下去查访,听说三里庄有个叫倪二狗的人乃是偷牛的惯犯,都觉得这个案子就是他做的。我和弟兄们便将他抓来,审问了一次,他就都招供了,果然是他干的,现有他画押的供词在此。”说着,县里的刑名师爷就把一份供词交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供词,问道:“倪二狗,这牛是你偷的吗?”
倪二狗有气无力地说:“大人,是,是小人干的,求大人从轻发落,小的再也不敢了。”
我又问梁永奎:“你们说他偷牛,那牛呢?”
梁永奎说:“那牛已经被倪二狗卖给了一个牛贩子,那牛贩子游走四乡,倪二狗也不认识他,因此这牛无从寻觅。”
我说:“他偷牛的物证是一点也没有喽?没有物证有人证吗?有谁看见他偷牛了,或是看见他牵着那头牛走路?”
“这个……这个都没有。”梁永奎说道:“不过咱们有这家伙的供词啊,供词上写的清清楚楚。”
我哼了一声说道:“按照共和国的法律,只有人犯的供词,而没有其他物证、人证,一律不得定罪。因此,倪二狗当庭无罪释放。”
梁永奎不觉愕然,呆立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倪二狗听见了我的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青天大老爷,啊不,多谢青天大总统啊,多谢大总统给小人做主,这牛真的不是小人偷的啊。”
我问道:“倪二狗,不是你偷的为什么还要承认?”
倪二狗哭丧着脸说:“回大人,梁头带着弟兄们把我抓进衙门,要我承认偷了牛,我不承认他们就给我动刑,打得小人死去活来,小人熬不过,就只好招认了。小人寻思着,反正这偷牛也不是死罪,豁出来挨顿板子,算我倒霉罢了。谁让我以前偷过牛呢。”
我对梁永奎说:“今后你们要记住,按照共和国法律规定,凡是刑讯『逼』供得来的口供一律无效,审问犯人时不许用刑。”
梁永奎只好连连点头,心中暗想:“我的老天爷,这不让用刑可怎么破案啊?”
周围的群众也都议论纷纷,大多对此表示不赞成。大家的心里都是同一个顾虑:不动刑怎么可能破案呢?犯人怎么会招供呢?这样一来,不是会有很多坏人逃脱法网吗?
我见大家都对此难以理解,便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家都听着,法律如此规定是为了防止冤案。大家想啊,要是官府随便抓一个人来,对他大刑伺候,『逼』着他招认罪行,这样一来,岂不是会有很多人屈打成招?就是为了这个,所以咱们才严禁刑讯。有人可能要说,这样一来,怎么破案啊?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找到人证和物证了。如果你什么证据都找不到,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我想真的是贼人做了案,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关键看你去不去找,只要你用心地找,总能找得到的,总能将贼人缉拿归案的。”
说完这番话我又坐下了,对钱平说道:“下一个是什么案子?”
钱平说:“又是一个家长里短的案子,是一个当婆婆的告儿媳『妇』忤逆不孝。”
我笑了笑:“好,这样的案子好,把人都带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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