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痛歼忠孝军

    在距离德安县城十几里远的一座小山上,夏震山和钱平、赵广济等人正在密切地注视着战局的变化。夏震山把自己的望远镜让给了钱平,哈哈笑着说道:“唐宗周这小子倒是真机灵,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咱们的把戏,倒头就往南昌跑。他『奶』『奶』的,要不是这场大雨,咱还真就会放跑了这条大鱼呢。”

    赵广济说:“要说咱们能在这儿逮住唐宗周还要多亏了天云啊,他带着他的那个师,走着这么难走的路,居然还能跑到敌军前面去,堵住了唐宗周的去路,天云可是少见的良将啊。”

    钱平放下望远镜说:“咱们这一仗,居首功的还是杨天保啊。要不是他在进贤县死死地顽抗,咱们也不会顺利地进兵武昌,北京的皇帝也不会降旨命令唐宗周援救。夏副总统,打完了这一仗,必须赶紧去救天保啊。”

    夏震山说:“放心,我是不会忘了这小伙子的。”

    此时,德安城外已经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战场,共和军的大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疲惫不堪的忠孝军终于抵挡不住了,士兵再也不服从长官的指挥了,而是大多四散逃命,有的甚至举手投降。面对此情此景,唐宗周再也没有什么计策可想了,唯有全力突围保命了。他和汤守谷在一起,带着千余人的亲信卫队,向着南边南昌城的方向拼命地狂奔。

    一路上,不断地有共和军的官兵冲杀过来,唐宗周等人必须竭力厮杀才能冲破层层的阻拦,每冲过一道险关,唐宗周身后的人马就会少掉一截,跑了不到七八里路,他的亲信卫队就只剩下百十人了,而四周依然是喊杀声震天,有不知多少共和军的人马正在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唐宗周停下了酸麻的双腿,长叹一声说道:“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你们大家各寻生路去吧。我今天就在这里为国殉节了。”

    汤守谷说:“大人,千万不可如此,纵有一线生机,也要全力争取啊。来,大人,跟我走,我保着你杀出去。”

    正在这时,忽然又有一大队共和军杀到,人数足有三千人以上,为首的军官大声吼叫着:“降者不杀!”带着人马将唐宗周的人团团包围。汤守谷领着卫队和对方殊死拼杀,无奈敌众我寡,结果还是寸步难行。

    唐宗周叹息了一声,将腰中的宝刀拔出了半截,心中暗想:“想不到我唐宗周素以文采傲视天下,如今死到临头,却连作一首绝命诗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拔出宝刀,正要放在脖子上,忽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喊杀声,定睛一看,却是一支忠孝军杀到了,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弟子连国杰,只见他带着人奋勇冲杀,终于杀到了唐宗周的眼前。连国杰大声吼道:“老师,快走,我保护你杀出去!”说罢,抡起钢刀勇猛地向前杀去。

    在连国杰的冲杀下,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唐宗周和汤守谷跟着他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共和军的包围圈,向着南昌逃去。然而,没有跑多远,身后就又响起了一片喊杀声,只见一位少年将军统领着数千名骁勇无比的战士大步流星地追赶了上来。此人正是萧天云,他已经从德安县城里杀出来了。

    连国杰大声喊道:“老师,你快跑,我来挡住他!”说着,就带领手下的士兵转过头来,奋勇地向着萧天云迎击而去。

    唐宗周只叫了一声:“栋才,你要小心啊!”就被汤守谷拉着向前狂奔而去,他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己心爱的弟子,却见连国杰和他那些身穿皂衣的忠孝军士兵瞬间就被身穿素衣的共和军士兵吞没了,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江河中一样。

    “唉,栋才呀!”唐宗周忍不住流下了热泪,他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弟子肯定是没命了。

    事实确是如此,连国杰带着人去迎击萧天云,立刻就被萧天云给包围了起来,他咬紧牙关,拼死搏杀,但对方人多势众,一瞬间他的身上就被砍中了数刀。他拼命地支撑着,想要多杀一个敌军,临死也赚一个,无奈伤势太重,手脚也不听使唤了,对方一个士兵手执长矛刺来,他躲避不及,这一矛就刺在了他的颈部,而且一下子将颈动脉刺穿了,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他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两个共和军士兵意识到他是个重要的军官,便架起他来到了萧天云的面前。萧天云看了看濒死的连国杰,大声问道:“唐宗周在前面的那些人里吗?进贤县的战事怎么样了?你说,你快说!”

    连国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骂道:“『乱』臣贼子,你们……你们不会有好……下场……”一句话没说完,就气绝身亡。

    萧天云抬起头看了看逃走的唐宗周等人,只见他们已经跑得很远,不可能追上了,只好叹息了一声,命令部下打扫战场。这时,夏震山、钱平等人已经赶来了,夏震山对萧天云说道:“天云,咱们不能歇,尤其是你不能歇。咱们的大队人马要立即杀奔南昌,彻底端了唐宗周的老窝,而你要带着你那个师绕过南昌,立即赶到进贤县去,去救杨天保,马上就走,不许耽搁。”

    萧天云的心早就飞到了自己的好兄弟杨天保那里,听到夏震山让他去救杨天保,心里登时就乐开了花。他大声说道:“副总统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说着,他就把自己的那个师的全体官兵集合了起来,向着进贤县的方向,一路奔去。

    此时的进贤县内,却是另外一副景象。杨天保指挥着他的那个师在这座孤城里整整坚持了二十七天,已经是弹尽粮绝,到了最后的关头。

    此时,进贤县的大部分地方都被忠孝军占领了,杨天保所部最后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被分割包围在几个互不联系的据点里,方佩纶正布置着人马要对他们发起最后的致命一击。

    重围之中的杨天保当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而方佩纶也不知道忠孝军大败的消息,敌我双方都认为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此时,杨天保和傅雪莲以及千余名共和军士兵被包围在了一个当铺大院和附近两所房屋之中。这所当铺的房屋特别坚固,因此,被杨天保选做了最后的据点。

    从三天前开始,杨天保他们就彻底断粮了,原本他们每个人每天的粮食定量已经被压缩到了最低的程度,每人每天只吃大约二两粮食,但在三天前最后一粒粮食也已经下肚,再也没有吃的了。三天来,共和军的士兵们有人罗雀掘鼠搞到一点麻雀、老鼠,还有人把树叶、树皮、茅草都填进了肚子,甚至有人把茅厕里的蛆虫捡出来吃掉了,但这些都无济于事,每个人都饿得摇摇晃晃,基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傅雪莲躺在当铺的地窖里已经无法起床了,多日来的清汤寡水早就把她饿得皮包骨,这几天什么吃的都没有,更是让她形销骨立。昨天杨天保派人送给她一只死老鼠,但她宁可饿死也不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因此,只能躺在床上等候死亡的到来了。

    她的侍女碧桃在一次战斗中被流弹打死了,傅雪莲的身边已经没有人来照料她了,她只能自已一个人躺着,两眼望着地窖的顶棚,在那里呆呆的发愣。

    地窖的楼梯吱吱作响,有人下来了,正是杨天保,他就着昏暗的油灯看了看傅雪莲,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只盛满清水的茶壶放到了她的床边。

    “外面好静,忠孝军没有进攻吗?”傅雪莲有气无力地问道。

    “他们正在准备进攻,我刚才在房顶看到他们调动人马了。大概再过一两个时辰,他们就要来了。”杨天保颓然地说道。

    “这么说快了?咱们的死期就要到了,是吗?”傅雪莲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别瞎想,你放心,我会打退他们的。”杨天保说道。

    “你就是打退了他们,我怕是也活不过今天了。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脑袋也开始发晕,看来是不行了。天保,你坐下,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杨天保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傅雪莲喃喃地说道:“天保,我……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天保,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时候了,我不能对你撒谎了,我把什么都对你说了吧,我……我实际上是爱着龙总统的,好长时间了,我的心里只是有他一个人,做梦都想做他的女人。但是可惜,总统已经有了夫人,而且……而且他还把我派到了你的身边,他是想成全我们,但是我……我始终是不能忘怀他,所以对你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我想,你一定看出来我不喜欢你了,但你还是对我一直都那么殷勤,那么小心翼翼,现在想想这让我很惭愧。天保,我对不起你,我冷落了你,这都是我的错,天保,如果咱们有来生,那咱们到那时候再结良缘吧?”

    听了傅雪莲的话,杨天保的心里不由得一颤,他不禁想起了夏震山对他说的那些话,暗暗觉得好像有点对不上榫。他有心想问个究竟,但是这种事他实在难以启齿,只好说道:“你……你不要说了,好好歇着吧……”

    傅雪莲说:“不,我要说,不说就没机会了。要是你……你能杀出去,逃回南京,见到龙总统,一定对他说……说雪莲到死还想着他,即使在夫人面前这话也可以说,因为我已经死了。”

    杨天保深知已经没有机会突围了,他摇摇头说:“如果我能杀出去,一定会带着你,如果你走不了,我也不会走的。”

    傅雪莲说:“谢谢你,天保,谢谢你把我放在你的心上。下辈子我一定做你的老婆。好了,我没事了,你……你给我一把刀好吗?如果忠孝军冲进来,我还没死,那我必须自寻了断,绝不能做他们的俘虏。”

    杨天保是一个在男女情爱方面拙于言辞的人,听到傅雪莲对他的表白,他不由得心头大震,两眼也不禁湿润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向傅雪莲倾诉,但是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他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解下了自己的腰刀,放在了傅雪莲的身边,然后就默默地又走出了地窖。

    走出地窖之后,他来到了地面上,看了看坚守在那里的战士们。他们一个个都饿得皮包骨头了,但还是勉强支撑着在准备即将到来的血战。杨天保默默地看了看大家,用沉重的语气说道:“你们有人想要投降的吗?如果有,现在就去吧,我不会怪罪你们了。”

    战士们一个个都默默地站立在那里,没有一个人答腔,更没有一个人向外面走去。孙腾蛟说道:“咱们从起义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打过败仗,只有别人头投降咱们,没有咱们投降别人的事。要是投降了,那还不如死了的好,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不要脸面。”

    杨天保拍了拍孙腾蛟的肩头,刚想说什么,忽然一个站在房顶观察敌情的士兵喊了起来:“师长,敌人在动,全军都在动啊!”

    杨天保一愣,急忙爬上了房顶向外面看去,只见忠孝军那边好像被火燎的蜂巢一样,忙『乱』个不停,一股股人流在『骚』动着,很多人都在跑,然而不是向自己这边跑,而是在向城外跑。这是怎么回事?杨天保稍一思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一阵狂喜涌上了他的心头,不由得大喊了起来:“援军来了,援军来了,弟兄们,咱们的援军到了!”

    其实,援军倒还真的没有到,来到的是一个给方佩纶送信的信使,当方佩纶知道了唐宗周所率的主力已经被基本歼灭的噩耗后,吓得魂不附体,再也没心思去考虑怎么攻打杨天保了。唐宗周要他赶紧把所有的人马都带到南昌,据城死守,方佩纶不敢怠慢,急忙集合队伍,匆匆忙忙地撤出进贤县,向着南昌狂奔。

    然而,还没等他来到南昌,就发现唐宗周、洪亮吉等人迎面而来了。原来,唐宗周和汤守谷带着少数残兵勉强逃到了南昌城,罗清皋化装成小兵也逃了回来,大家来到南昌,见到了洪亮吉,立即筹备守城事宜。但是南昌的兵大多被派到进贤县去打仗了,于是唐宗周赶紧命人去给方佩纶送信,要他把兵都撤回来。

    送信的人前脚刚走,共和军的大队人马都杀到南昌城边了。此时,唐宗周、洪亮吉的手下只有两三千残兵败将,根本就无法抵御共和军的进攻,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弃城逃生,虽然清廷早有规定,像洪亮吉这样的地方大员弃城而逃是要定为死罪的,但是毕竟还有转圜的可能,如果皇上开恩的话,也有可能不死,因此,洪亮吉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能跟着唐宗周逃命。

    洪亮吉、唐宗周一行人向南逃去,与北上的方佩纶汇合到了一起。他们还来不及详细交换一下彼此掌握的情况,忽然侧翼杀声震天,原来是萧天云带着人马杀来了。面对着势如虎狼的萧天云的人马,忠孝军完全没有了抵抗的意志,纷纷不再听从号令,四散落荒而逃。洪亮吉、唐宗周在方佩纶等人的护卫好不容易才冲破了阻挡,慌不择路地向着南边逃去。在路上,洪亮吉和唐宗周紧急商议了一下,决定逃到赣南去,于是,他们沿着赣江一路南下,经过了丰城、樟树等地,一直跑到了吉安,这才勉强站稳了脚跟。到了吉安,唐宗周清点了一下残余的兵马,结果发现只剩下四千多人了,他辛苦经营了两年多的忠孝军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在另一边,萧天云将唐宗周的残余人马杀得溃不成军之后,他的心里惦记着杨天保,便急忙亲自带着一支人马直奔进贤县而来。当他来到了进贤县那残破不堪的城墙前时,吃惊地发现在城门楼上还高高地飘扬着一面“杨”字大旗,大旗已经非常肮脏破烂,但依然在风中招展自如,顽强不屈。在城门前,有一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而且瘦骨伶仃简直不似人形的军队,他们的手里拿着带有缺口的大刀,提着枪尖钝弯的长矛,像一群孤魂野鬼般站立在城门口。虽然他们的形容枯槁,但他们每个人的眼睛却都坚毅如常,放『射』着『逼』人的光芒,仿佛每个人都还能继续战斗上三天三夜那样。

    萧天云立刻就发现了杨天保,只见他浑身血迹斑斑,但依旧威风凛凛,英气勃勃。萧天云激动地喊了一声:“天保,天保,我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一把将杨天保抱在了怀里。杨天保望着他的面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忽然两眼一闭,软塌塌地倒在了萧天云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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