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这天早上,小白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临走前,让一个小丫头给吉林送去了一样东西。
吉利伺候林文海梳洗之后,才拿了出来,“少爷,小白姑娘留下的,还有一张纸条。”
袋子里是花生糖,林文海随手吃了一块,看到那纸条上写的只有一句话:随心而为,不负自己。他突然笑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林文海嘴里的苦涩因为小白的一颗花生糖褪去的了无痕迹。
“快一个时辰了。”
“赶紧让人追上去,明儿她要去伏蠃地,去之前先给我准备出五十坛酒。”
“行,小的这就去。”
吉利刚要走,又听林文海问道:“王家的人呢?”
“老爷在文迎阁定了酒席,说是吃了午饭再走。”
“商夫人在哪儿?”
“西花园。”
“你去请她过来,就说,迎客来的小白姑娘留了些酒在我这儿,请她来喝一杯。”
“小白姑娘留的不是花生糖嘛?”
“还不快去!”
吉利冷不丁的被斥责了一句,一溜烟儿就跑了。
商夫人正在花园,摆了软塌休息,昨夜她很晚才睡着,脑子里想的事情又多,今天的精神就稍显不足。
喜良领着吉利走过来,她都没听到。
“商夫人,迎客来的小白姑娘留了些酒,我家少爷听说您与迎客来相熟,请您去书房一叙。”
“让你们少爷省省吧。”商婷眼睛都没睁开。
吉利不免傻眼,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以往都是他家少爷为大,这拒绝邀请的事儿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喜缘小跑了过来,喜良一大早就去采买新鲜果子去了,结束后会直接回王家去,她一个人忙前忙后的,累的要死,语气自然也不好,“我家夫人身体不适,是不能饮酒的,若是有什么事情要谈,还是请林少爷去找王会长吧。”
对于这个结果,林文海倒是没觉得意外,反而如果这商夫人真的来了他才会意外。王彦霖一行人在林东越的陪同下,酒足饭饱兴致高昂,没有再多停留。
这一次,林文海没有去,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重要的,便是看之后他能做到哪一步了。
商夫人倒是等到午后才启程,林张氏吩咐身边的果儿多准备了些蜜瓜和泉水放到了马车上,临行前,商夫人赏了果儿一个荷包,那个荷包用了最上乘的软烟罗,绣着一把雏菊,不像是平常赏人用的,果儿不敢私藏了,便交到了林张氏手里。
林张氏一打开,除了一张银票,还有一句话,没头没脑的,不知道说什么。可她明显觉得这事儿不对,她是个深宅妇人,往常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便会去问林东越,可不巧,这县长是大忙人不在府里,她只得急匆匆的去了林文海的院子。
林文海看到她一脸慌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可看到纸条上的内容,突然大笑出了声。
“迎客来的好酒请送往商家,商婷。”
商家在商镇有很深的根基,惠县历任的商会会长有大多数都是从商家而出,可家业再大也抵不过子嗣的凋零,这一辈,就只得了商婷一个女儿。本来这好女百家求,得是多少人眼红的媳妇人选,偏偏天意弄人,因缘巧合,让上一任会长王彦昌捡到了宝贝。
商婷为什么会下嫁呢?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商婷出嫁之后,不准旁人用王夫人称呼自己,也从来不管王家的事务。这么多年了,看来她真的要改变自己的处境了,林文海再度感慨,小白在无意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这商婷?是不是就是那位商夫人?”林张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林文海把纸条凑到烛火边,瞬间烧成了灰烬,如果他猜的没错,商婷心里应该有了打算,可她现在有太多麻烦缠身,所以才会绕这么个圈子,来告诉自己她如今的立场,和之前正好相反的立场。如果没有小白,现在他们两个一定是说不出的苦楚。
“哎哟,娘就搞不懂了,都嫁到王家去了,这称呼还不改一改。”
“怎么改?让王家的大少爷喊她娘?还是让王会长叫她一声嫂夫人?她可还比王坤小几岁呢。这样就好,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躲出去,不容易落人口舌。”
“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听你爹说,那王老爷都五十好几了。就算是续弦也不能找年纪这么小的呀。”
“要是那王彦昌娶不到商夫人,还没有现如今的王会长呢。”
“这么说来,这两兄弟,真是不要脸的很。”
“娘。”林文海觉得林林张氏这句话很不妥。
“又不是只有娘这么觉得,还不让人说了?”
林文海叹了口气,不想多谈此事,转而说道:“赶紧把文娟送回陈家去吧,你不能一辈子守着她,她的性子也该好好改改才行。”
“哎,你这个妹妹,真真是让我头疼,但凡是和陈珩挨着边儿,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和小白这刚刚好,又和那个老太太闹起来了,出了事儿不想着赶紧压下去,还嫌闹得不够大,得亏有小白陪着,这不,昨天刚刚,你祖母把两个人凑一起,拜了姐妹。”
“你说祖母让文娟和小白拜姐妹了?”林文海睁大了双眼,难掩诧异,这怎么可能!
“是啊,还催着让你爹上族谱去呢,娘都没来及和你说,昨天你祖母还偷偷瞒着不告诉我,不过有你祖母做见证,也不算委屈了小白,娘就是担心,文娟脾气急,一点儿都没有做姐姐的样子。。。”
林文海被这个消息惊的脑子晕了半刻,之后林张氏再说什么他都没听见,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天黑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种烦躁仍旧是没有丝毫缓解,不知不觉,居然走了林老夫人的院子。
美玉看到他进来,挑起帘子请他进了内室。林老夫人正准备就寝呢。看到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着白天的事情,就猜想是不是和商会有关。
“还想昨晚的事儿呢?”
林文海没有反应,呆呆的看着地面。林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说道:“都怨你爹,不然你不会这么急功近利,我知道,你为了下一任会长的职位做了很多努力,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天意,不要再自怨自艾了。
那王家还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不干净,你爹虽说和他是故交,可我看,这王彦霖也不像什么讲交情的人,心里那点小算盘打的比谁都响,明明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谁都不想得罪,这八面玲珑的天分啊,他可没有。
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初他能为了自己出头连一个丫头片子都上赶着讨好,更别提海兴的郡王府了,那可比你爹,比商家有权有势。不过,我看呐,这商婷倒是个明白人,不参合,将来就有机会摘得出来,不过一个商会罢了,哪能比得上商家的家业。”
林文海点头说道:“商夫人和孙儿说过了,她姓商不姓王,王家的事情与她无关。”
“你们什么时候说这些话了?”
“祖母,这件事,孙儿已经想通了,以往,是我不懂变通,以后不会了。”
“文海,你有你的为人处世,不要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儿就怀疑自己不对。这次,当真是与你无关,不过是老城门失火,伤到你这条小鱼儿罢了。我实话告诉你吧,西越城桑家有一个小女儿,嫁到星云府的阮家去了,她和那位前郡王妃是故交,这一次要是没有她,我估计桑家根本不会出面。”
“要是能早一点知道就好了。。。”林文海心里很乱,也没听出林老夫人的言外之意,毕竟昨晚席面上的气氛不太融洽,想来林老夫人也知道了。
可林文海想错了,林老夫人根本就没打听昨晚的事儿,“可惜我知道的也不多,要是早知道采灵果的主子是那位前郡王妃,也能适时提点你一些,这些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要不是突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根本就不会有人想起来的。就算是想起来,也没人有胆子敢随意议论。”
帝王家的秘史,向来都是要被掩埋的,林文海哪里能不知道。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就连小白,他都比不上。
“小白她。。。”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小白?从今往后,她便是你妹妹了。比起文娟,你要多照顾她些。我也不怕告诉你,她不仅阴差阳错帮了商夫人,还和那位阮夫人的女儿有些交情,不然就凭商会对采灵果的压制,你认为她们会这么容易就算了吗?会长的位子你是别想了!我猜着,大概是小白说过什么,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结果,听祖母的话,不要再对王家的事纠缠下去,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
你爹就是把那些读书人看的太重,那个陈珩,也太不像话了些,文娟平日里咋咋呼呼,其实最是单纯,跟她说什么她也不懂,明天你送她回去,见了陈珩那个老娘,好好的敲打敲打,她儿子还没迈出府丞那个门槛儿呢,再作妖,小心得不偿失!你们呀,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一个个的,都不如小白,懂得居安思危。”
林老夫人的话不断的在他耳边回响,这些日子所有的变故全部都在老夫人一番话中得到了解释,不过都是交情罢了。
“也不知道陈珩什么时候回来,封了官职没有。”林老夫人慢悠悠的起身,去了后头。
林文海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七月初一大试,七月初二帝王设宴,到了昨天,已经陆续有消息传回来了,可为什么没有一丁点儿关于陈珩的信儿呢?
....
小白接了林文海的信儿,早早的就把五十坛酒准备了出来,可足等到了十一,才等到他们来了。
林文海这次见到小白,有些不自在起来。
小白却不以为然,仍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怎么才来!都好几天了!这五十个坛子很占地方的好不好?”
“坛子本来就占地方,怎么你之前不嫌弃它们呢?”
“你说呢?之前它们在地底下,现在它们堵了我的门了!”
“吉利,把银子给二小姐。”
“什么二小姐!”小白瞪着他。
吉利倒是坦然,林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小白终于成了大小姐的姐妹,虽然没来得及上族谱,可不就是二小姐了嘛。
林文海点了点小白的额头,笑道:“你入了林氏的族谱,和我一样,是要喊爹娘祖母的。怎么,不认?”
小白甩开了他的手,皱着眉头说道:“由的我做主吗?”
“二小姐,规矩就是规矩,大少爷和老爷夫人叫你一声名字可以,你我们这些下人呢?”吉利说到。
“怎么哪都有你呀?”
“小的是跟班儿嘛,二小姐,银子。”吉利乐呵呵的把荷包放到了桌上。
小白看了一眼说道:“这也太多了。”
“多的就当是给你的零花钱了。”林文海笑道。“吉利装车。”
“你们干嘛去呀?”
“去商镇看望商夫人。”
“啊?看她呀?那这酒又一半可不能送她了,都是寒凉的水果和花。不过我上头都贴着标签的,你可一定要细细的跟商夫人讲啊。”
“我可不懂你这些。”
坛子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搬完,小白就去厨房端了些零嘴出来,还摘了几片薄荷泡了茶。
清晨过后,燥热覆盖了凉爽,小白穿梭在一众食客当中,交谈嬉笑,打包上菜,迎来送往,小小的身躯充满了能量和干劲儿,让前段日子一度很消沉的林文海有些赧然。
看她这么忙,林文海不好意思打断她,还是小白注意到他没走,上前说道:“这一步我觉得你走对了,谁能说得清楚王彦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可商夫人的心思却很容易就能猜得到,她不喜欢王家是真的,即便你做不了下一任会长,她也绝对不会让王家得手的,谁想在这件事情当中左右逢源,便是最吃亏的那个。”
林文海笑道:“你倒是和祖母说了一样的话,做不到八面玲珑,倒不如一往直前,反正我是铁了心了。”
“我知道,那天我也听下头的人说了,商会的人也是很支持你的。”小白觉得奇怪,但在林家她也不能多管闲事,不知道商会发生了什么事儿,反正事情的发展变得对林文海有利了。
瞧着小白满是对自己做了好事却不以为然的样子,林文海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真的对我们很好,我和文娟跟你比起来,倒是太让祖母担忧了。”
“你还再说那些酒啊?都说了跟我没关系的。”
“不止这个,这些天你没听说吗?采灵果的事儿有了结果,之前的那位郡王妃虽然还叫惠城的铺子开着,却说两年之内不和商会合作了,你让阮家的大小姐替我说话,真是难为你了。”
小白心里顿了顿,心想媪萝的来信没有提及这个,看来楚馆主根本就没打算让她们再参与进来,“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当然有。”林文海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万一那位前任郡王妃不肯放过他,不止他自己,就连慧县商会都是要倒霉的。“你要是没本事,怎么能让祖母认了你当干孙女。”
小白哈哈一乐,又忙着去招呼客人了,这会儿林文海倒是识趣,带着一行人悄悄的离开,小白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遮了门板,去厨房收拾东西,准备去伏蠃地了。
...
那天夜里,西越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雨,雷电交加,劈坏了帝宫一处破败院落里的一颗大树,压塌了半个屋子,一个脏兮兮的男孩被另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儿从废墟里抱了出来。
等到监视的人来回禀,凤弥才知道,有些人注定不该死,也没有人能阻挡他的成长。
“找吗?”长鱼佑乐轻轻问道。
“找不到的。”凤弥派了人去看着,可那男孩还是跑了。
长鱼佑乐起身去了窗边,盯着外头倾泻而下的大雨,又问道:“帝王不知吗?”
“我倒希望他知道。”凤弥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长鱼佑乐瞬间皱了眉,想起昨天帝王借着女儿节的庆典,想要封赏在这一次大试之中学子时,发生的事情,谁都知道,西越城只有一个帝子,便是帝八子凤弥,没想到,帝王会再次召了帝五子进宫。
想起凤舞当时的眼神,长鱼佑乐不免心寒,最难揣测便是帝王心,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原来桑家会冒头是因为凤舞,你会去吗?十日之后,帝王为凤舞举办的生辰宴。”
凤弥冷笑一声,纠正了长鱼佑乐的称呼,“你不该直呼他的名讳,该叫他五殿下。”
“老五的生辰宴,你会去吗?”
凤弥睁开双眼,凛冽的眼角添上了一抹笑意,“为何不去,不去怎么知道,他要做什么,又怎么会知道,帝王想做什么。”
“可去了也不一定能明白啊。真是烦躁,最近没有一件事儿能做明白的,帝王到底怎么想的,该是杀头的罪,怎么连提都不叫提一下?”
凤弥知道长鱼佑乐在说桑家的事儿,他倒是不觉得烦躁,只是觉得有些事越来越有趣了,“谁说没有做明白的事儿,陈珩不就让咱们给骗回去了吗?”
长鱼佑乐侧身悠悠的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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