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琴侄女,我今天过来,是想给你一个忠告,把东西交出来。这样一来,在司徒大人面前,我也可以帮你说说好话。”顾家韦说着,在顾明琴面前,摊开了手心。
顾明琴微微蹙眉,表示不解:“东西,什么东西?”
“钥匙啊,那个东西的钥匙啊。”顾家韦似乎有点急切,边说着边向顾明琴努了努嘴,其模样,滑稽无比。
顾明琴忍了好久才没有笑出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钥匙我已经交给司徒远了,二叔刚才没看见?”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叔叔不会只留下一把钥匙吧,一定还有备用的,快点拿出来,给我。”顾家韦语气急促,似乎越来越迫切。
看见顾家韦这般,顾明琴不由地拧起了眉头,越发不懂了。顾家韦为何突然要拿备用钥匙,他知道了什么,这是否是司徒远的试探?顾明琴这样想着,正准备探问一番,不曾想,自己还没开口,那边的顾家栋就怒吼起来了—
“你给我滚,滚出家门,我顾家没有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不孝之子……咳咳咳……”
“让我滚?顾家栋,你搞错了吧,我可是顾家的二老爷,大哥去世了,我才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当家人,若不是那个老家伙……”顾家韦口无遮拦地说道。话未说完,突然之间眼前一黑,接着“啪”的一声脆响,顿时是头晕目眩,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在废墟之上,发出一声惨叫。
“三叔……”眼看着顾家栋身体不稳、跌跌撞撞,顾明琴好像是忘记了浑身的疼痛,从地上跳起来,冲至跟前,伸手拖了他一把。
刚才那一巴掌,对顾家栋而言,可谓是拼着一口气,使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打完之后,就受不了了,跌跌撞撞的后退,在将要落地的那一刻,身后一股力量拖住了自己。借着那股力量,顾家栋站稳了脚。回头一看竟是顾明琴,心里感动不已,众多情绪混合在一起,刚想开口,便禁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
“三叔,你休息一会吧。”
和顾家栋不相上下,顾明琴同样是筋疲力尽。不等他回答,扶着他在墙边坐了下来,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长松一口气。
对面,顾家韦首先回过神来,指着顾明琴,咬牙切齿,脸上愤愤的:“好好好,你们敢对我动手?我告诉你们,将来有一天,我做了这个一家之主,你们这些人,我统统赶出家门、一个不留,让你们流落街头,饿死冻死。”
“你……”听到顾家韦如此无情无义之词,顾家栋只觉得胸口炸裂,气愤不已,重咳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家韦看他这般,很是得意:“一家之主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要不是顾鑫那个老东西……”说到这,脸上轻轻地抽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指着对面的两个人,再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们,对我好一点,说不定我还会让你们在这个家里有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让你来做这个一家之主,是司徒远给你的承诺?”顾明琴闭着眼,边休息边问。
“你怎么知道?”顾家韦大吃一惊,脱口而出。看着顾明琴似笑非笑的表情,恍然大悟,上当了。他故意咳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道,“本来就该是我的。”
顾明琴听罢,长叹一声,认命点点头:“是啊,当初叔公没给你的,现在东丽人给了你,你自然当他们是再生父母,惟命是从,甚至于把自己的祖宗都可以忘记,咳咳咳……”说到激动处,顾明琴重重地咳了起来。过了片刻,慢慢地缓和了,接着说,“二叔刚才说想把我们赶出家门,可你相不相信,我现在一句话,就可以让那个司徒远将你碎尸万段。”
最后四个字,顾明琴说的掷地有声,看向顾家韦,眼里满是杀气。
顾家韦浑身一震,身体前倾,盯着顾明琴,将要开口,对方竟是先他一步—
“我已经答应了司徒远的合作,如果他想得到顾府的秘密,惟有我的帮忙。除此之外,我是顾氏的当家人,只要我在,顾氏医馆就在,顾氏医馆开门大吉,就意味着沪城百姓的生活恢复正常。除了顾府的秘密,维护沪城的安定团结,他司徒远也离不开我。你说,到了那个时候,我让他帮我杀了你这个不孝子,他会不会帮我?”
“你敢。”顾家韦咬牙切齿,好像是要把顾明琴吃了一般。
“你好吃懒做、通敌卖国、趁火打劫、不务正业、欺师灭祖,罪无可恕。举头三尺有神明,现如今,祖父、叔公、父亲都在上面,你的所作所为,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巴不得你早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听了这话,顾家韦似乎是害怕了,打了个激灵,浑身战栗。
见是如此,顾明琴向后一仰,再次靠在碎石上,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我不想这么做,二叔,你是我的亲人、同胞,如今祖父、叔公、父亲都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家里人再出现什么差池。二叔,我不求你和我一条心,我只希望你不要助纣为虐,最起码不要害到自家人头上。”
顾明琴说罢,重新睁开眼睛,以手撑地,撑着旁边的碎石,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见顾明琴越发向自己逼近,顾家韦紧张不已。
却不想,顾明琴不理她,只是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地向前挪动。
“大姐……”顾明音匆忙跑过去,扶了她一把。
带着顾明音,两个人颤颤巍巍的走到顾忠身边,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这一扶,惊动了陷入昏迷的老人—
“大小姐……”老人家咳嗽不断,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忠叔,你坚持一下,我扶你回去休息。”顾明琴说着,咬紧了牙关,使尽全身力气,和明音一起,将顾忠从地上搀扶起来。
“休息?”顾忠惊讶。眼下这个时候,侵略者入侵,国破家亡,如何睡得着。
环顾四周,家里人除了顾家韦,一个个都是悲戚之色。顾明琴理解他们的心情,不过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振作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活着。”顾明琴再次开了口,“如今就算是悲痛欲绝、痛哭流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今之计,只能好好地活下去,带着希望活下去。只要人在,一切都有可能。休息吧,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总是还要努力的活下去吧。”顾明琴说完,垂下头来,扶着顾忠,慢慢地往前走去。
见顾明琴走了,顾家栋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搀起一旁的顾岳冲,两个人相携着,踏出顾鑫的房间。
“三叔,我们以后真的要在东丽人眼皮底下苟且偷生吗……”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顾家韦一人。眼看着家人纷纷离去,顾家韦本能地跟过去,又想着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索性停下了脚步,一时间,倒不知该做什么了。四处看看,一回头,目光便落在身后的墙壁上。左右看看,并无他人,大步流星的跨过障碍,走到墙壁面前,很快被发现了那个锁眼,仔细研究一番,发现并非普通的锁眼,不敢轻易尝试,只能暂时放弃。
在那堵墙面前踱了几步,顾家韦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东丽人如此重视,十有八九价值连城。怪只怪在这之前,自己一无所知,否则的话,早日把东西拿出来,卖个好价钱,那……不过现在才知道,也不算晚,他就不相信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家里只有一把钥匙,顾明琴那小丫头手里肯定还有东西。
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的。顾家韦早就迫不及待了,返过身,匆匆往外走去。
顾明琴扶着顾忠到了一个还算是干净的客房,虽然战火都在司徒远的暗示下,成功的避开了顾府。可炮灰无情,顾府虽然表面上没有塌陷,内里却是狼藉不堪,再加上刚才顾明琴随司徒远暂时离开后,陈思婉指示那些东丽士兵搜查顾府,现如今,顾府是凌乱不堪,几乎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顾府的下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顾明琴几个顾家人了。仔细想想,那也是好事,起码用不着安排他人的去路。
找了一圈,觉得这间客房还算是干净,顾明琴于是就把身受重伤的老人安排到了这里。
“大小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爷啊。”顾忠躺在床上,想到这一天受到的屈辱,免不了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因为太激动了,牵动了伤口,也是咳嗽不断,难以平静。
帮老人拍着背,顾明琴安慰道:“忠叔,别太难过,好在,我们一家人都还在。”
“难道以后都是如此吗?”顾忠哭丧着脸,满目愁容。
顾明琴摇摇头,叹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东丽人现在攻进来了,就算是不承认,那又如何,毕竟是事实。别说是以后,就算是明天如何,我也说不清楚。”话音未落,便听见戚戚的哭声。抬头看去,明音捂着嘴,满脸泪痕,抽噎不已。这样的哭声令顾明琴无端的烦躁,本来想呵斥妹妹,想到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一切,又是心有不忍,只是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这帮该死的强盗。”顾忠举起拳头,重重地砸在床板上。
老人家的愤怒,顾明琴感同身受,实际上,她和他一样,对于东丽侵略者恶贯满盈的暴行深恶痛绝,只恨自己不是男儿,否则一定要亲上前线,杀光这些东丽强盗。对于顾明琴来说,这些事,只不过是想想罢了,说到底,自己不是男儿,没有出神入化的武功,和一往无前的勇气。自己能做的惟有拼尽全力,保护好顾家,保护好这片土地,等待着华夏军队收复失地的那一天。
可那一天是什么时候,沪城的前途又在何处,顾明琴一无所知。
长叹一口气,顾明琴收回思绪,看着老人和妹妹期待的目光,忽然想到另一个人:“李姑娘呢,怎么没看见她,还有那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被东丽人带走了,现在何处,我们也不知;至于李姑娘,自从去了防空洞,就没有看见她。”顾忠急切地解释道。
“什么?”顾明琴震惊不已,原来李凤妹根本没有跟着一家人前去防空洞,而是提前离开,若是如此,她会去哪儿呢?
老人家因为激动,咳嗽不断,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顾明音只好擦干了眼泪,替他把话说出:“那日发生爆炸,我们拿了收拾好的东西,就往防空洞去了。当时,忠叔和岳冲跟着你就跑了,三叔护着我们,抱着孩子,就往防空洞跑去。到了那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才发现,李姑娘也不见了……”
“是在路上和你们走散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到了地方,就是不见人。三叔本来想出去走走,却被挡着,不让离开……”说着说着,女孩想起自己的好姐妹,再次抽噎开来。
听了她的话,顾明琴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她李凤妹真的是不小心走散了,还是故意的去了别的地方?
若没有碰见那个人,顾明琴自然不会这么想;可现在,那人就在沪城……
“李姑娘不会有事吧?”顾忠咳着嗖,探问顾明琴。
顾明琴却是蹙眉摇摇头:“说不清楚,如今兵荒马乱的,是福是祸,有谁知道。现在东丽士兵监视着我们,想要出去都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便是在家里等消息。说不定李姑娘是躲在什么地方,看见风平浪静了,就会出来。我们还是静候佳音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顾忠点点头,形容颓废。随后痛苦地摇摇头:“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顾明琴沉默了,在她心里,也是和老人一样的感慨。可概括有什么用,只是感慨,能改变什么,能改变现状吗?答案是否定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东丽人一时半会不会放过顾府,估摸着明天还会来。这几天有的应付的,顾忠,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对付司徒远。”顾明琴再劝道。实际上不过是她已经疲惫不堪,不愿意再浪费时间,迫切需要找个房间,好好的休息一下。好在,顾忠并没有纠结,点了点头,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从床边站起身来,微一用力,膝盖上便是刺骨的疼痛,疼的顾明琴身体虚脱,一屁股重新坐在了床上。
“大姐……”顾明音急忙冲过去,支撑着她。
顾忠也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小姐,你没事吧?”
不愿让他们为自己担心,顾明琴下意识地摇摇头,可那刺骨的剧痛令她一时间满头大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大姐,我扶你回房休息吧。”顾明音探问道。见她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急忙擦干了眼泪,扶她站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二小姐,你小心一点,大小姐身体不好。”顾忠坐在床上,免不了叮嘱一番,本来想下了床,亲自把顾明琴送回房间,无奈身体剧痛难忍,散架了一般,使不上一点力气,无奈之下只好做罢,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他承认,顾明琴说得有理,事已至此,只能努力的活下去,等待着希望。可希望现在何处,谁知道呢。
一路上,顾明琴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强忍着剧痛,随着妹妹一步步地向前移动。每走一步,就是浑身上下锥心的疼痛。但每走一步,都距离目的地进了一步。终于,妹妹停下了脚步,到了吧。顾明琴这样想着。随着“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随即便是顾明音的一阵惊呼—
“天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明琴睁眼一看,也不禁大吃一惊,房间里乱成一团,真的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柜子里的衣服、床上的被褥、桌子上的茶杯、首饰,全部散落在地,碎的碎,坏的坏,没有一样完好无损,虽然都是些身外之物,可看在眼里,仍然是让顾明琴心痛不已。
“一定是那个陈思婉,我刚才看见她出去过,一定是她,大姐,一定是她。”顾明音非常激动,却又非常笃定地说道。
顾明琴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随后淡淡地说道:“进去吧。”
说罢,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的跨过障碍物,走向床边。走到床边,顾明琴显然已经支持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就连顾明音想要扶她一把,都晚了一步。
顾明琴现在是又累又痛,虚脱了一般,靠在床上,闭上眼睛。耳边又是妹妹戚戚的哭声,她虽然觉得烦躁,却已经无暇理会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的她,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可现在心事重重,如何安眠?缓和了一会,顾明琴重新睁开眼,便看见顾明音跪在地上,一面收拾着满地狼藉,一面低声抽噎。
“算了吧,别收拾了,今天太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顾明琴淡淡地说道。
顾明音抬头看她:“我,我,我……”小姑娘欲言又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作为姐姐,弟妹心之所想,她怎会看不出来?哀叹一声:“今天晚上你就先住在我这里,和我在一起吧。”
此话果然管用,顾明音一听,连忙擦干了眼泪,含着泪,重重地点点头。然后整理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被褥,扔在床上。随便收拾了一下,尽可能腾出空地,方便上下床。
“你帮我找找,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些纱布和金疮药,你看还在不在?”顾明琴也是疼的无法,再这样下去,伤口感染,以后恐怕就走不了路。
顾明音不敢怠慢,弯下腰去,在一片狼藉之中,认真地翻找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瓷瓶子,仔细一看,不由地眼前一亮:“找到了。”随后,快步走到顾明琴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涂抹伤口。找了一圈,没有纱布,顾明音于是就毫不犹豫撕了衣服,给顾明琴做简单的包扎。
一切做完,顾明琴长松一口气,舒服许多了,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妹妹:“你也起来,我也给你收拾一下。”
顾明音摇摇头,面露难色,举起手里的瓷瓶:“金疮药已经不多了。”
“没什么,反正暂时已经脱离了危险,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医馆开着,我们就可以和原来一样。”顾明琴不说二话,扶她站起,坐在床边,拿过她手里的瓷瓶,小心翼翼地帮她涂抹着伤口。好在,妹妹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只不过是皮外伤,捆绑伤,相对起来,容易处理。
“真的会和原来一样吗?”
耳边响起迷茫的声音,抬头看去,妹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眸子里毫无色彩,反而是充满了绝望。这样的妹妹,让做姐姐的顾明琴心痛不已,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如今这般,谁也不想,但不管怎么样,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必须接受。惟有努力的活下去,才会有新的希望……”
“还会有什么希望的,就算是有,也是别人的,与我无关。”顾明音神情呆滞。
“不许这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想想叔公,想想父亲,想想……”顾明琴犹豫了一会,才说出了那个名字,“何冲。”
这两个字一出口,顾明音埋在她怀里,哭得更凶了。
顾明琴不知道如何劝说,只是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大姐,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都怪我,都怪我……”想起当初,顾明音自责不已。
听着她不断地重复,顾明琴心里也不是滋味。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泪,安慰妹妹:“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是有人刻意陷害我们。不管你去不去,有些事都是防不胜防。你是这样,叔公也是如此。”想起那位老人,顾明琴心如刀割,对于陈思婉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所以我们一定要振作起来,等待机会,为叔公、为何公子报仇雪恨。”顾明琴紧握双拳,下定了决心。
“能报仇吗?”抬头看着姐姐,顾明音眸子里满是迷茫之色。陈家父女现在可是东丽人的座上宾,而且陈思婉武功高强,以非当初,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啊。
“能,一定能。明音,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要有人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的。”
顾明音虽然觉得现在的陈思婉厉害无比,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看见姐姐坚定的眸子,不由地受得了感染,用力地点头,对于未来,充满了信心。再次擦了擦眼泪,仰起头看着姐姐,再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乍然而起,把她吓了一跳,急忙躲入姐姐的怀里。
护住了妹妹,顾明琴小心翼翼地探问:“谁啊?”
“是我,明琴,我有话问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姐妹俩舒了口气,是顾家韦。虽然此人不安好心,但毕竟是自家人,谅他也不敢怎么样。给明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开门。
一进屋,便看见满地狼藉,顾家韦好像是吃了一惊:“啊呀呀,你这屋怎么也是这样,进贼了吧?”
“进没进贼的,二叔岂不是比我清楚?”顾明琴冷笑地反问道。
一听这话,顾家韦不由地一愣,很快便明白顾明琴的讽刺之意,不由地气的七窍生烟。但现在有求于人,也不好发作。一个箭步跨过满地狼藉,走到顾明琴面前,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把备用钥匙交出来。”
“没有。”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回拒,把头扭到一边,懒得搭理他。
“没有?不可能吧,那么贵重的东西……”顾家韦显然是不相信。
“二叔怎么知道那是贵重之物?”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若是一文不值,父亲和叔叔当年怎么会一层套一层,密室套密室,不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吗?”顾家韦自认为理所当然。看着顾明琴,拍着她的手,仿佛是语重心长,“明琴啊,我知道你不愿意和东丽人合作,我也不愿意,堂堂的华夏子孙,有谁心甘情愿做汉贼,为敌人卖命……”
顾明琴听了这话,冷笑道:“不愿意卖命,二叔现在在干什么……”
“哎哎哎,明琴,你可别误会,我是迫不得已。如果三年前,叔叔按照规矩,让我做了这个一家之主,我……”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冷哼,抬眼看去,顾明琴把头扭到一边,瞧不起自己,顾家韦自然生气,但他还是压着脾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家十万大军,咱们沪城才几个人,沦陷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若是贺大人还在,无人通敌卖国,说不定还可以抵挡一个多月……”
“一个月以后呢,人家十万军队兵临城下,困也能困死你。”顾家韦一点也不乐观,见顾明琴阴沉着脸,神色冷漠。知道她心中有气,也不愿意和她分辩,摆了摆手说道,“事已至此,多说不宜。如果你真的不想和东丽人合作,赶快把东西拿出来,我们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沪城……”
“二叔来找我要钥匙,不是司徒远的意思?”顾家韦的话让她有些意外,这个二叔,到底想干什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咱们家的东西。”顾家韦不以为然,凑上前去,试图向顾明琴示好。却见顾明琴把头一偏,躲开了自己。顾家韦扑了个空,免不了有些尴尬。搓了搓手,继续说道,“明琴啊,我是这么想的,前些天,东丽人轰炸,我们顾府值钱的东西损失大半,就算是留下来的,恐怕东丽人虎视眈眈,也保不住,我们顾府现在是身无分文。这怎么能行?”
顾家韦皱了皱眉头,面露难色:“刚才有人跟我说,如果我们将那件东西交给他,他立马给我们十万两银子。十万两,你听听。”顾家韦说着,激动的浑身颤抖,“不仅如此,他还会想办法说服东丽人,让我们一家人离开沪城……”
“十万两银子?是谁啊,出手这么大方?”顾明琴立马问道。此时此刻,她已经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顾家韦顿了顿,然后好似不耐烦地随口一答:“这你就别管了……”
“是陈锦显还是杜白文?”顾明琴杏眼圆睁,冷冷地逼视着顾家韦。
顾家韦顿在那里了,张着嘴,一语不发,震惊不已。
果然不出所料,顾明琴低下头,苦笑、冷笑:二叔,这两个人是什么东西,不用我说。三年前,陈锦显害死父亲,并且官商勾结、想要逍遥法外,还试图对我们姐弟赶尽杀绝;两个月前,陈思婉利用明音的事,诱出叔公,残忍杀害。我们家两个人死在他们父女俩手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还有那杜白文,为了吞并我顾氏的财产,几次三番陷害我、诋毁我,想让我嫁入杜府,从而一步步将顾氏据为己有。阴谋败露后,通敌卖国,和司徒远联合起来害死了贺大人,出卖了方捕快,直接导致沪城的沦陷。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人渣,你居然还要和他们合作……”
顾明琴说着话,不由地杏眼圆睁,声色俱厉,仿若一个严厉的家长,瞪得那顾家韦从床上站起,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幸亏速度快,本能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明琴,你不能这么说啊,不管如何,他们有钱啊……”
“有钱也不会给你。”顾明琴断喝一声,打断他的话。闭了闭眼,抬起头,重新面对着他,“二叔,我问你,他们是不是在那个司徒远离开以后,和你提起的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顾家韦好不吃惊,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暴露了隐秘,急忙捂住了嘴巴。
事到如今,居然还想隐瞒?顾明琴在心里冷笑:“二叔,我现在就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咳了一声,顾明琴继续,“不管是陈锦显,还是杜白文,他们的目标都是顾府,或者说是我们顾家的产业,不仅是那个秘密,还有其他的一切。三年前,陈锦显没占到便宜,几个月前,杜白文也是如此。他们为了对付我们顾家,投靠东丽,在这之间,我相信司徒远许诺过他们,事成以后,将我们顾氏的财产分给他们,可现在,我和司徒远达成协议,家里的财产,他们肯定是得不到的。这两个人自然就不甘心,于是就找到了你。”
顾明琴说着,再次看向顾家韦,神色严厉:“他们知道你不务正业,除了吃喝玩乐,不会其他。说句不好听的,有钱就行。所以他们就利用你,通过你,想掌握顾氏的秘密。一旦你把东西交给了他们,我们顾家就失去了护身符。他们不但不会给你钱,让你离开沪城,还会分分钟把我们送到东丽人的枪口下……”
“不会吧?”听她这么说,顾家韦也有点紧张,禁不住打起了寒战,“明琴……明琴,有话好好说,你可不能吓我啊……”
“我吓你?你可以去试试看,现在就去告诉司徒远,我们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就凭这句话,东丽人就可以让我们家破人亡,一个不剩。”
这时,顾家韦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了。
见此,顾明琴在心里一阵冷笑:“二叔,实话告诉你,就算他陈锦显、杜白文说话算数,甚至于司徒远兑现诺言,交出东西,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也不能现在就把密室打开。”
听了这话,顾家韦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
“二叔,刚才你一直在,我和司徒远的对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司徒远已经拿到钥匙,却没有打开那个宝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反问一句,见对方瞠目结舌,顾明琴于是就故作神秘地说道,“因为那东西有毒……”
“什么?”顾家韦惊声尖叫,吓得跳起脚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被地上的碎瓷片扎的生疼,不断地连连惊呼。
姐妹俩看到这一幕,皆是觉得可笑,捂着嘴,笑个不停。
“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顾家韦揉着屁股,再次向顾明琴探问。
顾明琴强忍着笑,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欺瞒二叔?前不久,在叔公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叔公亲笔书写,特意交代了这件事。”
“那封信现在何处,拿来让我看看。”
“烧了。”顾明琴直截了当地答道。看见对方怀疑的眼神,不等他开口,就进一步解释道,“敌军兵临城下,沪城岌岌可危,我担心叔公的书信落入奸人手里,有所企图,故而将一切记在心里,然后就把那封信销毁了。若不是叔公在信里再三交代,此物非常重要,说不定连那把钥匙,我也毁了……”
“幸亏你没有毁,否则我们现在就真的人头落地了。”顾家韦听了这话,不由地暗自庆幸。不曾想,就在这时,却听得顾明琴又说了一句—
“二叔,你说错了,不是我们人头落地,而是整个沪城不复存在。”
“你说什么?”顾家韦再次大惊,有那么严重吗,顾明琴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在那封信上,叔公告诉我,所谓顾家的秘密,其实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毒药……”
“什么,不是贵重之物,不值钱吗?”顾家韦瞠目结舌,有点失望,同时紧盯着顾明琴,该不会是她故意欺骗自己,想独吞宝贝吧?
二叔心里的想法,顾明琴门儿清:“二叔,如果你觉得所谓的顾家的秘密,是什么金银铜铁,价值连城,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且不说司徒远这个身份,什么宝物没见过,有什么稀奇;就说我们顾家三代人,祖父、叔公、父亲,哪一个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否则的话,我们也不会把每月一次的义诊坚持到现在。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最值钱的并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不管它是药是毒……”
“到底是什么毒药,值多少钱?”顾家韦似乎又发现了商机。珍贵的药材值钱,罕见的毒药照样是千金难求。
“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简而答之。对方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顾明琴也毫不客气,继续说下去,“这种毒药,在市面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却是毒性猛烈,见血封喉。别说是吃一点,就算是打开密室,闻一闻,就可能身中剧毒,不治而亡。二叔,你要不要试一试……”
瞬间,顾家韦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还连连后退。
怕了吧,顾明琴再度冷笑。随后又继续道:“所以,那个宝贝现如今是万万不可以打开的,一旦打开,谁也活不了。二叔,我知道你爱财如命;但我相信,和身家性命比起来,还是身家性命比较重要,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顾家韦忙不迭地点点头,那当然咯,人都死了,就算是有万贯家财,还有何用?只不过……
“明琴,我没说一定要打开,我说的备用钥匙……”
“没有,只有那一把,我已经交给司徒远了,他们如果不相信,可以来搜,我静候佳音。”说了半天,顾家韦居然还是执迷不悟。顾明琴瞬间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说话的语气也更加生硬了,“二叔,侄女累了,想休息一会,二叔若是没什么事,那就请回吧。只是临走之前,侄女想再提醒一句,二叔也是顾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和你们才不一样呢,到时候,我继承家业,把你们统统赶出家门。”顾家韦觉得顾明琴是在威胁他,自然是气愤不已,也禁不住恐吓了一句,并返过身,意欲离开,却不想,顾明琴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喊住了他—
“二叔,这段日子以来,还没有见到二婶,不知道她……”
“明琴,你可不知道,你二婶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那可是东丽人的座上宾,司徒大将军的内宠……”说出这样的话,顾家韦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什么,你把二婶送给了东丽人?”一听这话,姐妹俩异口同声,不由地面面相觑。
“哎哎哎,明琴,话可不能这样说,什么叫送,这是交易,交易你知不知道?”顾家韦强做分辩,“其实吧,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如此。毕竟那个女人人老珠黄,虽然还有几分姿色,可和那些年轻貌美的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最关键是体弱多病、多愁善感,一进入人家营帐,便是哭个不停。那个时候,我真的后悔了,把她带去。可谁知道有一天,司徒大将军突然路过,一眼就看中了……”
“那二婶是否愿意?”顾明琴尽量压抑着怒气。
“她那个女人,你还不知道,死脑筋,不懂得变通。和她说了半天,死活不同意,最后没办法,用了一点点迷药……”
“什么,你居然给二婶用迷药?”顾明音一声惊呼,“她可是你的妻子啊。”
“哪有什么,女人如衣服。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扔了,一件破衣服,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你可不知道,我现在在司徒大将军面前,那也是座上宾的,否则,司徒大人也不会对你们如此客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明琴,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顾家韦说着,满脸堆笑,期待着附和。
“二叔说得有理。”顾明琴点点头,微笑道,勾了勾手指,“二叔,你过来一下,我还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什么秘密,是不是家里还有什么值钱之物?”顾家韦连忙凑上前去,充满期待地问道。谁知话刚出口,对方便是一巴掌扇了过来,刹那间,脸上火辣辣的疼,头晕目眩,踉跄的后退几步,待醒过神来,指着顾明琴,怒吼道,“你你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目无尊长。”
“目无尊长?像你这样一个贪得无厌、不学无术、见利忘义、投敌卖国的长辈,我看了都恶心。快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睛,否则的话,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杀了你都说不定啊。”
“你你你……你冥顽不化。”顾家韦本就理屈词穷,自然是说不过顾明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了这么一个词。
顾明琴也不继续,只是斜眼看着他,冷笑。只看得他浑身发毛,哆嗦不断,拿手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地说道—
“顾明琴,你你你……你给我记住,你打我骂我,早早早……早晚有一天,你你你……你会跪在地上求我……哎呦……”顾家韦把话说完,转身要走时,一个不注意,被地上的碎瓷片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再加上落在一片狼藉之上,扎的他嗷嗷大叫,痛苦不堪。
顾明琴姐妹俩看到这一幕,自觉有趣,捂着嘴,笑个没完。
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顾家韦以手撑地,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回头,狠瞪一眼顾明琴,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次,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跨过障碍物,夺门而出,并“砰”的一声,狠狠地关上房门。房门并没有关紧,不停地在风中摇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家韦终于走了,顾明琴见此,长松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一时泄气,本能地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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