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独鳌突出重围,听闻张献忠已退至求雨顶,当即乔装打扮,一路躲过官军围捕,辗转上山归营。
见潘独鳌独自一人,张献忠连忙询问起水军的情况。
潘独鳌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大王!在下无能,水道被沿河百姓用沉船堵塞,水军无法后撤,已经全军覆没了!”
“鸟!这群该死的刁民!老子定要将他们尽数屠灭,方解心头之恨!”张献忠愤怒地咆哮道。
“父王!今年春天咱们只带了五百人由河南而来,不到数月便占了两州六县一大块地盘,拥兵十万人!然而这汪兆龄,先是谗言斩臂慑民,后又妄杀无辜,屠戮老幼,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由此可见,顺天者昌,失民者败!”趁着张献忠暴怒,定国不失时机地将他的怒火引向了汪兆龄。
潘独鳌也跟着附和道:“定国将军所言极是,都是汪兆龄误了大王!如能亡羊补牢,诛杀汪兆龄以谢天下,重施仁义,大事尚可有为!”
谁知张可旺却在一旁替汪兆龄辩解道:“父王,万万不可!自从汪先生来到西营,屡献奇策,我军能在江北所向披靡,也多是他的功劳!此战若不是黄得功、刘良佐突然杀到,计策已成!岂能因为小节,而全盘否定呢?”
定国打断张可旺的话,正色言道:“大哥糊涂!汪兆龄分明是想借刀杀人,以报私怨,哪里是为了咱们西营?”
张献忠脸色阴沉,当即命中军前去,将汪兆龄押入帐中。
西营兵败,汪兆龄见全军将士皆迁怒于他,心中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等到中军带人来押他之时,自是从容镇定。
来到张献忠面前,汪兆龄二话不说,径直跪倒在地,泰然自若地叩首行礼道:“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献忠大喝一声道: “够了!汪兆龄啊汪兆龄!老子可被你给坑惨了!你这厮公报私仇,枉杀无辜百姓,使我西营尽失民心!今日老子便要用你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将士,以及无辜百姓!”
说罢,就有两名刀斧手上前按住汪兆龄,将他拉了起来。
就在转身出帐的时候,却听汪兆龄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大王要取桐城,在下便献取桐城之策,计谋既已奏效,奈何大王却要杀我,使在下无法再献取天下之策也!可惜!可惜!”
“汪兆龄!汝死到临头,还想妖言惑众么?”潘独鳌忍不住怒斥道。
谁知张献忠却是一愣,急令刀斧手将其拉回,重新跪在地上,旋即上前俯身询问道:“你且说说,老子该如何取天下?说得有理,便饶你一命!”
汪兆龄抬头望向张献忠,从容不迫地答道:“攻城之道,不过攻心而已!在下因见桐城久攻不克,乃献攻心之策,手段虽然残忍,但只是权宜之计,非如此不可!然而夺取天下,则不能如此,必须收拾民心!”
“哦?汪先生居然也知道民心了?”定国不禁嘲讽了一句。
汪兆龄并没有理会定国,仍自顾自地说道:“收拾民心,须先知民心!若知民心,则 民心相附,如江河入海顺其自然!若不知民心,即便兵威所至,百姓屈服,亦不能长久!大王,若能抓住人心,天下人皆可为我所用,天下自然唾手可得!”
汪兆龄一席话,听得张献忠是连连点头,定国和潘独鳌对其也是刮目相看。张献忠连忙吩咐刀斧手退下,然后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汪兆龄向着张献忠抱拳一揖,继续言道:“在下以为,目前有三种人心可用!其一,官军怨恨藩王之心!各地藩王养尊处优,金银堆积如山,却不肯拿出分毫犒赏官军!大王若宣告天下,只杀藩王,散库财以募官军,官军必将争相来投!其二,武将怨恨文臣之心!但凡总督、巡抚皆由文官担任,武将纵然战功卓著,撑死不过总兵,故而武将往往不听节制,自行其是!大王若宣告天下,只杀文官,散粮仓以济饥军,武将定掷戈受抚!其三,百姓怨恨官吏之心!朝廷年年增饷,岁岁加赋,州县官吏更是层层摊派,不顾百姓死活!大王若宣告天下,只杀官吏,免租赋以恤难民,百姓当杀官迎降!这便是在下所言,取天下之道也!”
张献忠听后深以为然,赶紧亲自将汪兆龄从地上扶起,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欣喜言道:“听先生一番言论,真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有先生做军师,真是天助我也!”
定国和潘独鳌虽知汪兆龄今日逃过一劫,日后必将加倍报复,但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张可旺却在心中暗自庆幸刚刚没有落进下石,赶忙上前恭维道:“汪先生卓识高明,我等皆自愧不如,失敬!失敬!”
汪兆龄作揖回礼的同时,眼神却悄悄瞄向了一旁的定国和潘独鳌,在心里恨恨言道:“张定国,老子暂时动你不得,不过姓潘的,你且等着,老子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张献忠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即说道:“如今革左五营为与李闯联营,已向河南移动,官军数路大军云集江北,这儿咱们是呆不下去了,是时候转向湖广另创局面了!”
汪兆龄急功心切,连忙向张献忠建言道:“在下与居于武昌城中的麻城生员沈会霖多有书信往来,此人敬仰大王威名,可为内应!”
“太好了!谁愿前往联络?”张献忠面露喜色道。
“大王,在下愿往!”潘独鳌对折损水军之事依旧耿耿于怀,一心想着将功补过,立刻就站了出来。
汪兆龄一听,心中却是大喜:“好啊,老子正愁没机会整你,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当即假装忧虑地说道:“大王,潘军师独自一人深入虎穴太过危险!宁宇将军胆大心细,在下以为不如让宁宇将军与潘军师同往吧!”
张献忠思虑片刻,点头表示了同意:“还是汪先生想得周全!定国,这回潘军师的安危可就系于你一身了!”
定国心中暗想,这汪兆龄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好心?不过他转念一想,潘军师独自一人潜入武昌却是不妥,有自己在身旁保护的确安全许多。
念及至此,定国不再犹豫,抱拳答应道:“父王放心,孩儿此行定保潘军师周全。”
次日清晨,张献忠便率大军悄悄从求雨顶下山,退往湖广交界处的太湖、宿松一带,联营二十余里,并派张可旺领兵为前锋攻打黄梅,为入鄂做准备。
凤阳总督马士英得知张献忠欲往湖广,赶忙集结军队在黄梅堵截,张可旺独木难支被迫撤回,张献忠见无法突破官军防线,于是下令转入潜山天堂寨山区,依险待战。
多亏此时袁时中出兵逼近凤阳,马士英担心凤阳有失,急调黄得功、刘泽清两路人马回援。黄得功接到飞檄,立刻由庐州大路赶回,乘势收复庐州及附近州县。
徐以显见官军势大,慌忙带着数千车金银及老营家眷弃了庐州,从小道连夜奔往潜山天堂寨与张献忠汇合,而袁时中在得知张献忠兵败的消息后,也随之撤军而去。
这日黄昏,定国在亲兵队长王国仁和表弟马思良的随同下,一路保护潘独鳌来到了武昌城下。
刚一入城,便听得街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隔着老远就有一个声音传来:“传承天巡抚王大人令!献贼觊觎湖广,从即日起,凡入城者皆需搜身检查!严防贼人奸细!日落之后,全城戒严!未有令牌,一律不得上街!违令者以通贼罪论处!”
定国与潘独鳌听罢不禁相视一笑,心中各道一声好险!
夕阳渐渐坠了下去,眼瞅着马上就要天黑,四人急忙一路前行,寻找可以落脚的客栈。因为很快就要戒严,此时街头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除了偶尔快速奔跑而过的野狗,也就只有回荡在巷口野猫的叫春声了。
穿过几条空荡的街道,他们终于找到了一间已经打烊的客栈。
潘独鳌上前轻轻敲了敲客栈门,在等待开门的时候,他转头低声对定国轻语道: “今晚就住这里吧!等明日一早咱们便去找沈会霖。”
定国听后嘿嘿一笑道:“潘军师,你的安全由我负责,其他一切皆凭你做主!”
就在说话间,从客栈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外面是谁在敲门?”
定国连忙答应道:“咱们是外地的客商,前来投宿,还请老板开门,行个方便!”
随着“吱呀”一声,客栈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小二从里面探出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前四人,见他们衣着华丽,行囊沉重,似乎装着不少银两,当即警惕地盘问道:“你等是谁?所来为何?”
潘独鳌忙向小二作揖道:“小哥,我等家住应城县,来往贩卖布匹为生,今欲回归故土,途经武昌,想在此投宿一夜,明日就走!”
小二将四人迎入客栈,探头往店外看了两眼,随即轻轻把门关好,一脸惊愕地说道:“诸位贵客,这年头可不比往日,明知自己行李重,怎还敢如此打扮上路?岂不知那献贼马上就要进入湖广地界,附近群寇皆已是蠢蠢欲动了!就说这武昌城西不远就有一伙贼人,专劫过往客商,你等怕是没等到应城,便要送了性命!”
定国连忙向小二致谢道:“多谢小哥提醒,咱们明日出发便换一身打扮。”
一旁王国仁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随即开口催促道:“小二,还是赶紧给咱们找两间上房吧!再准备些酒菜送到房里,这赶了一天路,可把我们给累坏了!”
“瞧瞧小人,光顾着说话倒把正事给忘了!四位客官这边请!”小二一拍脑门,赶忙转身带着四人向楼上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门口,定国环顾一眼四周,这儿是二楼最末的两间,位置偏僻,不易被人打扰,房间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定国心中很是满意,于是扔给小二一些赏银,吩咐一声道:“行了,你下去吧!饭菜弄好以后快些端上来。”
小二得了赏银,自是欢天喜地下楼准备饭菜去了。
次日一早,四人出了客栈,绕城一圈,很快就寻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而后在一间并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下了脚步。
定国命王国仁和马思良分别在巷子两头警戒,潘独鳌继而踏上台阶,轻轻敲了敲门。
“是谁?”里面传来一个警觉的声音。
“东边来的西家客。”潘独鳌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接头暗号,轻声低语道。
过了片刻,宅院里的人方才答话道:“你且在门外稍等,待我通报一声。”
又等了许久,院门终于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从里面探出脑袋,仔细打量了一番潘独鳌和定国,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二位贵客,老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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